洛澤垂目看著他,似笑非笑道“凡人死了就是死了,前塵種種煙消云散再投胎,就成了另一個人。”
“再活一世的人,什么都不一樣了,不記得前塵往事,性情身世也都不同。”
洛澤問“我問你,這個人,和原本死了的那個人,有什么關系”
南流景張口結舌,似是終于想明白了什么,臉上第一次顯出恐懼。
見他神思不屬,洛澤的態度反倒隱隱和緩下來,慢聲道“流景,你助我收攏魂魄,我知道不易這殘魄是你養大的,你不舍得,我也理解。”
“我也沒辦法,此事非得帶著你做不可。”洛澤說,“這一道殘魄古怪,很不老實,總想逃脫。”
已經不是一兩次了洛澤去取燕玉塵功德的那些次,沒少動過索性直接下手,將殘魄收了的念頭。
可這片殘魄竟不識好歹,哪怕硬拘出來,也能次次躲得他找不著。
如果不帶著南流景,就算那叛黨將小皇帝一箭殺了,殘魄也立刻會藏進誰也找不見的地方。
南流景幾乎有些聽不懂他的話,艱難轉動視線,抬頭問“你這話什么意思”
“就
是這個意思。”洛澤說,“看見你,他就不知道躲了。”
燕玉塵被那白羽箭穿透,釘在地上,不算收服成功,還有一環。
那道殘魄,是在看見南流景和兇手一同進門那一刻,變得不再掙扎的。
洛澤緩聲說“所以我們是一伙的。”
“我們一起收了這殘魄。”洛澤緩聲道,“南流景,你在這里說我你也從沒問過那傻子,想不想活。”
說罷,洛澤便扔下他,徑自回了云下廟宇。
南流景不知自己在那片云端坐了多久。
他想駕云回馳光苑,可身上的傷勢不輕,一動彈就疼得眼冒金星。
勉強走了一段,南流景的視野黑了黑,身形趔趄栽下云頭。
他狼狽異常地摔在山腳下,一時失了方向,辨認半晌,才隱約認出這是京郊那一處人間小鎮。
沒人會把這樣衣衫襤褸、腳步踉蹌的人當是仙人。小鎮人心善,有人當他是乞丐,給他幾個錢,讓他去買些吃食,換身衣服。
看著年富力強,有手有腳的,收拾得干凈些,應當能找個工,填肚子不難。
南流景傷得不輕,仙力一時難以恢復,咬牙蹣跚著站穩,看那幾個銅板掉在腳下。
他被廢了仙脈、奪了修為,扔下九重天本該過這樣的日子。
燕玉塵救了他。
他與人合謀,殺了燕玉塵。
真是好仙家,好一個善惡有報,不沾因果。
南流景站著,神思恍惚,驟然看見兩道人影,瞳孔顫了顫,不受控地追上去。
穿著便服的新帝,被狀似乞丐的怪人當街攔下。
南流景定定看著這兩道身影。
新帝修為不夠,尚且看不見燕玉塵的殘魂,凡人更不可能看見。
那殘魂捧著熱騰騰的肉包子,乖乖跟在新帝身后,踩著石板玩,烏瞳黑沉沉不透光,很是木然,顯然神智未復。
就是這一道神智未復的殘魂,看見他后,眼底茫然里透出劇痛下的恐懼,身體開始發抖。
即使是這樣。
即使是這樣,南流景上前一步,沒等說話,就被小皇帝微弱的鬼氣截住。
殘魂的吐字混沌模糊,像是喉嚨里仍有血,胸腔仍叫白羽箭絞碎“六哥,走”
燕玉塵攔著他,對新帝說“他們有箭。”
燕玉塵說“他們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