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流景回神時,那對兄弟已不知所蹤。
新帝一走,障眼法自然解開,路上人來人往,不少人悄悄側目,打量這衣衫襤褸的古怪乞丐。
南流景死死咬著牙關,勉強攢起些力氣,拖著兩條腿往不起眼處走,拼力催動氣海,在空蕩的經脈里搜刮出一點仙力。
到這時候,再聽不出新帝的用意,未免遲鈍過了頭。
早該看出,燕玉塵這兄長城府深藏,鋒芒內藏,絕不僅僅是被皇位砸中的好運氣這么簡單。
只怕當初皇位交接之時,這些后續謀劃,就已被相當縝密地逐一定下。
借他之手,保住燕玉塵的肉身,收斂燕玉塵的神魂。又比他更清楚洛澤的心思,打著供奉仙人的名頭,順勢在他們眼皮底下建廟宇、攢香火
一念及此,心頭巨震,竟叫他陡然愣在原地。
既然這些都在那人間帝王的掌握之中那么他與洛澤這一場兩敗俱傷,又是不是也早被算好了
倘若真是這樣,是不是還有更多后招,等著他,等著洛澤
新帝究竟要做什么這疑問實在可笑。倘若洛澤當初不是魂魄轉世,而是在人家手中飽受折磨、魂飛魄散,他會做什么
會做什么
南流景定在原地,冷汗冒出來,寒意自背后陡竄。
他會復仇,會不死不休。
會讓對方也嘗盡這種折磨,甚至百倍、千倍地還回去,魂飛魄散還不夠,最好永不超生。
這是理所當然的,沒什么能阻止他,沒什么能讓他改變主意。
一報還一報,有仇的人自然要報仇,天經地義。就算告到天上評理,天道也不會管這種事。
南流景的臉色變得蒼白,他掌心由袖中掏出,緩緩翻開一枚用來找洛澤的傳聲符,正要捏碎,視線卻已定在不遠處。
不遠處他看見一道影子,拎著幾包藥,走過街巷。
南流景不由自主追上去。
他越走越快,連那枚傳聲符不知什么時候從手中失落,也全無所覺,只是追著那道影子。
這是個相當不理智的做法,他看見燕玉塵,可燕玉塵已經死了。
肉身死在三年前,魂飛魄散湮滅。花了三年時間勉強湊回的殘魂,還是渾渾噩噩,睡在新帝懷中。
南流景心中清楚這件事,腳下卻停不住,他迫切要追上去,至少為了昔日的擅作主張,向燕玉塵道個歉。
那些信燕玉塵即位后,他才開始攔截那些信。
他那時覺得自己這么做并沒錯。
做大國師時,他尚且有仙力仙術,翻云覆雨易如反掌,許多事沒必要特地管束,不論如何總能應對。
跌落凡塵成了廢人,就不得不細加謀劃,精心盤算,以免某處超出控制,亂得滿盤皆輸。
這一局棋在他看來,已設得足夠精妙,沒有輸家。
他和洛澤要國運,洛澤
因此得以修復魂魄。燕玉塵那兄長在昆侖修道,不受人間事打攪,眼看著道術有成。
燕玉塵燕玉塵難道會不愿意
難道這么點好賴都想不通寧可做個傻子叫人欺侮恥笑,渾渾噩噩一世,也不愿轉世投胎
等他回了天上,自會給燕玉塵尋個好來世、好去處,找個福澤深厚之家,自幼飽受疼愛,長成個鐘靈毓秀的翩翩君子。
這么做對誰都好。
他執掌天機千年,做這些事對他來說,幾乎像是鋪開一張早就清楚該怎么落筆的圖畫。
不需要更改,不需要干涉。
做攝政王,他有把握讓國運在燕玉塵手中昌盛,借此恢復修為,也救回洛澤。
燕玉塵只管裝得像個皇帝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