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會添亂、會照他說得做的小皇帝,是最合適的。
一個聽話的,眼里全是他的傀儡。
南流景腳下重重一絆,臉上血色瞬息褪盡,愣怔在原地。
這念頭不是他自己的。
不知為何,突兀響在他腦中。
像條鞭子,絞著天道化成的因果,長蛇似的卷在他身上,豁開皮肉,生生扯下塊骨頭。
在他前面不遠處的“燕玉塵”停下來,隨手拋了藥,轉回身。
原來是洛澤。
南流景停下腳步,看著以仙術傳音,在自己神魂識海中說話的洛澤。
原來他偶爾也會認錯,這不奇怪,他把燕玉塵教得很像洛澤。
他讓燕玉塵學洛澤的氣度,學洛澤的風雅,他管這叫“裝得像個人”,于是小傻子便乖乖跟著學。
“我還是想不通。”洛澤走近,神色晦暗難明,“莫非我想錯了你要的難道不是個傀儡”
為何如今又百般不情愿,不肯帶個空殼回天上,非要讓個傻子活過來難道在南流景眼中,這傻子本來也是活著的,也有心
南流景臉色慘白,看著走近的洛澤,胸口幾乎不見起伏。
“難道我真想錯了。”洛澤問,“你在意他,是因為他是燕玉塵”
洛澤很少把這個名字念出來。
在他眼中,燕玉塵不是燕玉塵,只不過是他的一道殘魄凡人神魂虛弱,剩下的三魂六魄,又怎么能和仙人一魄相抗。
沒有他這一魄,燕玉塵不會有這樣天賜的福緣,又是投生帝王家,又是做皇帝。
燕玉塵說不定生在什么窮到不行的陋巷深處,討幾枚錢,等著人家施半碗粥,活一日算一日,死了也沒人知道。
“是。”南流景說。
他低聲承認“我在意燕玉塵。”
這話不僅讓洛澤的臉色變了變,就連南流景自己的臉色,也跟著變得慘白若紙。
連他這個人也像是忽然變成了紙糊的,一捅就穿,撐不住搖搖欲墜。
他從未想過,自己在乎的究竟是殘魄,還是燕玉塵這問題最
初毫無意義,不知從何時起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答案變得模糊。
或許就是在他被奪了修為、廢了仙脈,跌落凡塵重傷幾死,開始用“人”的心思去想這一切的時候。
在他被拖回雪宮,做了攝政王,小皇帝昏睡了三日三夜醒過來,一認出他,烏潤眼瞳里就露出笑的時候。
那種眼神再不會有了。
如今的燕玉塵已不是小皇帝,是片比風還輕的殘魂。
殘魂尚且沒認出他,空渙茫然的眼睛里,就已滿是恐懼警惕,是從未痊愈的傷口,淋漓鮮血與壓不住的疼。
“他不會淪落到乞討為生。”
南流景忍了忍,還是說“燕玉塵有手藝,天生就很會做飯,他可以去餐館做管吃管住的學徒,給人幫工,換飯吃”
洛澤聽著只覺荒唐,在仙人眼中,這和乞討又有什么分別“這話是你說的”
南流景也覺得恍惚。
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會想這些莫非不知不覺間,他已徹底成了人。
汲汲營營、毫無遠見,成了在這俗世里糾纏,有口飯吃就覺得滿足,就覺得能活下去的凡人。
可他還是忍不住說,仿佛已經可見這些,仿佛歷歷在目“他給人幫工,慢慢攢下一些錢可以去開個包子鋪。”
如果這一世,南流景沒能及時找到這片殘魄,燕玉塵早晚要被當成個累贅丟出宮中,或許就會這么長大。
先給人做工,幫工,換飯吃,再慢慢攢錢開包子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