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掩飾那點丟臉、荒唐,他和那些人站在了一處,自欺欺人為虎作倀。
這是仙人
南流景盯著自己的手,他聚不攏燕玉塵的魂魄,燕玉塵的魂魄本就是不全的,那一道殘魄被洛澤收走了。
功德和香火能保佑神仙,也能保佑活著的人,但洛澤收走了燕玉塵的殘魄,驅散了剩下的神魂。
這樣的殘魂,是沒法真正活過來的,注入再多功德,也無濟于事。
就像一個早已磕碎的杯子,勉強拼起來,裂隙仍在,無論往里面灌多少水,也永遠灌不滿。
做多少努力,都是徒勞。
他聽著新帝和燕玉塵低聲說話,聽見小皇帝從未有過的活潑歡快,也聽見那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弱。
他盯著已淌到腳下的血,終于忍不住抬頭。
這些血自然不是真的,是幻象活不過來的鬼魂,會反復重現死時的幻像。
南流景的手開始發抖。
他根本連強裝的鎮定也已裝不出來,身上同樣發著抖,從頭到腳木然冰冷,臉上透不出半分血色。
燕玉塵正抬起手,一點一點擦六哥的眼淚新帝這樣的人會有眼淚,南流景想不出,這世上大概也沒人知道。
小皇帝不想叫六哥哭,努力哄六哥“有包子,有湯,有粥。”
小皇帝盡力想了半天“還有炒菜六哥,等我睡醒了,炒菜給你吃。”
幻象的血向外涌,燕玉塵的臉色變得透明,神色卻輕松起來,仿佛不疼
也不累了。
小皇帝其實早早就開始考慮,死的那一天要怎么過想美美睡一覺,吃飽飯,換最喜歡的衣服,抱著石佩睡著。
但這些想法都比不過被六哥抱,燕玉塵從沒這么高興、這么舒服過,他一點也不難受,只是怕六哥再掉眼淚。
“是天上落雨,地上露水。”新帝說,“你幾時見過我掉眼淚。”
這話騙小傻子也不好用,燕玉塵彎了彎眼睛,想要說話,胸腔忽然輕震,口中涌出大片鮮血。
他一直看著六哥,不舍得睡著,但身上太冷,眼睫吃力掀動幾次,終歸慢慢闔上。
新帝把冷透的殘魂嵌進懷里,一手護著弟弟的背,避開探過來的手,視線幽深平靜。
南流景不被允許碰到燕玉塵。
南流景愣怔半晌,把手慢慢攥緊,攥得青白,落在眼中卻是刺目猩紅他看著自己的手,仿佛它們剛殺了人。
剛殺了一個用命數救他、用氣運救他的人,殺了個一點也不傻的傻子。
他在意燕玉塵,原來這樣簡單的事,要三年才想得通。
那么洛澤呢
洛澤呢
“陛下我再給他灌注些香火之力。”南流景從未想過,自己會這樣低聲苦求一個人間帝王,“他還能醒,他”
新帝垂著眼,緩緩問“醒了以后,再來一次”
南流景被這話釘住四肢百骸。
新帝問“大國師還沒看夠,是不是”
這話問得語調漠然,卻像是一記耳光,重重砸在九天之上的仙人面上,驟然劈出一片血紅。
南流景倏地抬頭,死死盯住這神色平淡的人間帝王,緊咬牙關,胸口起伏不定。
他知道這仍是圈套。
新帝要燕玉塵被搶走的那一分殘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