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打回到大理寺,最頭疼的人就是崔守義。
他出身世家,對朝堂上的各路明爭暗斗再了解不過。
太后和圣上這對親母子,政見時常相左,如今太后年歲漸高,背后的外戚勢力愈發坐不住了,跟圣上扶持的新黨斗得如火如荼。
時任刑部尚書是張貴妃的長兄,屬于新黨,而大理寺卿則是太后一黨的王顓。
所以眼下刑部格外“謹慎”辦案,少不了有借題發揮的嫌疑。
這案子若不能趕在上巳節圣上祭天前結案,定會被對方在“刑訊逼供”之外、再參奏“辦事不利,視民如草芥,激發民憤”之類云云。這樣的罪名一旦扣上,受牽連的范圍可就廣了
眼見離上巳節只有幾天時間了,崔守義急得團團轉,倉皇間,想起之前萬年縣的一樁迷案一直破不了,最后是縣尹到玄天宮求了一道讖語,方才解了謎團。
一籌莫展之下,他只好求到了跟自己有些交情的穎川王蕭佑跟前。
蕭佑本就是個閑不住的,果真跑去玄天宮,把案情始末在沈逍面前說了一通,見對方不搭理,又厚著臉皮,把從崔守義那里拿來的卷宗在旁邊誦讀了一遍。
原以為讀完了就會被趕出去,豈料沈逍靜靜聽罷,一面俯首執筆勾勒星圖,一面神色疏漠地開口道
“十九日未時懷雍坊的勘察記錄,你再讀一遍。”
“好嘞”
蕭佑又驚又喜,翻著卷宗,找到沈逍說的那一頁
“十九日,懷雍坊,未時,啊找到了大理寺司直韓興祖重勘冬月二十五日殺人案現場,事發地痕跡已失,毗鄰諸商鋪俱已重新開業,詢問左右街民收集線索,有流金樓伙計提及榆谷巷賴某頗具嫌疑,眾街民皆附和贊同,言賴某為人鄙劣,與懷雍坊娼寮素有舊怨”
讀到此處,蕭佑疑惑頓住,望向沈逍,“這不就是大理寺發現嫌犯是賴瘸子的經過嗎說了半天,不還是這姓賴的嗎”
檀案后,沈逍筆潤朱砂,在星圖上印下殷紅一點。
“真兇,或許是那流金樓的伙計。”
蕭佑舉著卷宗反復讀了幾遍,也沒看出半點具備指向性的端倪,末了,伸長脖子研究起案上的星圖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從這張圖上算出來的”
沈逍不置可否,“我需親自見那人一次,方能確認。”
崔守義得知沈逍愿意幫忙,禁不住有些受寵若驚。
玄天宮掌控著可勘天機的上古玉衡,但敢去請太史令動用天機幫忙破案的,整個大乾朝也沒有幾人。
之前萬年縣縣尹是因為跟冥默先生有舊交,才求到了沈逍面前。換作自己,哪里敢開這個口
表面上按官銜,他這個大理寺少卿是響當當的正四品,但那一位,可是太后娘娘當眼珠子養大的親外孫,一接掌玄天宮,就被圣上加封了從一品的同平章事,位同三省宰執,外加還有個貴為國公的父親,誰敢開口去差使那樣的人更何況,還是這等涉及了殺人與妓子的腌臜事
所以如今再看,以前百姓們喜歡管冥默先生叫“大圣人”,不就是因為圣人有圣心嗎太史令身為是冥默圣人的親傳弟子,自然也是同樣的神仙心腸,平時雖難以接觸,但一遇到這種能為百姓謀福除惡的事,就會義不容辭、扶危拯弱
自己實不該固守陳念,合該早些登門相求的
流金樓內,崔守義回溯思忖之際,錢九已被人喚了來。
崔守義抬眼望去,見錢九確如韓興祖描述的那樣,三十來歲,左臉上長了個大痦子。單看外表,就是一個普通中年男子,或許因為職業輕賤,言語行動間自帶幾分低聲下氣,看上去頗為老實。
錢九躬身進了屋,朝諸人行禮陪笑道
“小人錢九,不知是哪位貴人要小的推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