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屋內諸人,目光先掃過酒案旁坐著的崔守義和蕭佑,見二人一個腰板挺直,一個執扇閑適,再往邊看,雕花屏榻前倚站著一個勁裝少年,姿態中透著一絲百無聊賴的意味,雙手抱胸,垂著頭,腳后跟輕輕踢著榻足。
最里面,靠窗的紫玉描金架格旁,是一襲霧灰氅袍的男子背影,與周圍諸物皆拉開了些許距離,煢煢立在逆光之中,兀然孤絕。
錢九一時想不起自己以前見過的是哪一位,瞧著蕭佑更像這種地方的常客,便將視線又重新轉回到酒案這邊。
崔守義見錢九望來,清了下喉嚨,沉聲問道
“你且先說說,今年年初五晚,亥正時分,你身在何處”
他著急結案,如今嫌疑人已現身,外面又布好了天羅地網,便懶得再浪費時間。
“年初五”
錢九怔了下,隨即陪笑道“一般過完年,初五時客人就開始多起來了,小人雖記不太清楚具體干了什么,但那時理應是在樓里忙著招呼客人。怎么,貴人是年初五那晚來過的”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表情上也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處。
崔守義常年與嫌犯打交道,最怕就是遇上這種定力極好、完全不露破綻的人。
他有些后悔起來,不該那么早就暴露來意。
只是那連環殺人案因為最初處理草率,根本沒有存下什么可用的證據,就算現在查出案發時錢九不在流金樓,也沒法單憑此事就給他定罪。
原本以為自己突兀一問,對方若是真兇,便多少會在情緒上露出馬腳,再由此徐徐攻之,想辦法令他自己承認罪行。誰知竟低估了這么個市井小民的定力。
又或者,他真不是兇手
崔守義下意識地朝沈逍看了一眼。
沈逍依舊逆光而立,微微側首,吩咐道“扶熒。”
“是。”
靠著榻頭的少年應聲起身,走到錢九跟前。
“流金樓與懷雍坊雖都在西市,但并不相鄰。你特意趕在大理寺查案的那日,跑那么遠去懷雍坊舉報賴瘸子,就是打算借機栽臟,洗脫自己的嫌疑對吧”
錢九眼神微爍了下,繼續陪笑“小人就是去湊個熱鬧,順便熱心一下線索”
扶熒卻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從懷里摸出一疊畫像,理了理順序,徑直懟到錢九眼前,逐一展開
“這些姑娘,你認識嗎”
第一張,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余秀娘,年二十一。”
第二張,“玉柳兒,年十七。”
扶熒逐一念出名字。
崔守義反應過來,這些都是兇案中的死者。其中幾人身故已久,仵作也沒繪過像,竟不知何時讓太史令收集到了她們的肖像。
畫像中的女子,一個個俱是栩栩如生,神情凄婉,仿佛活轉了過來一般,靜靜地注視著錢九。
錢九毫無破綻的神情終于起了些變化,眼神游移,下意識地有些回避,強笑道
“這這些姑娘,不是咱們流金樓的吧”
扶熒不予理會,又抽出一張畫像,壓至錢九眼前,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