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光影陰森,氣息潮濕,剛走到通往刑訊地牢的石門口,就能聞到一股帶著血腥氣的腐朽臭味。
沈逍駐足,對崔守義說道“我有些事想詢問嫌犯,你在此稍等。”
崔守義不敢拒絕,躬身道“是。”
沈逍袍袖輕揚,踏入石門。扶熒跟了進去。
洛溦和余下的官員一起留在外面,識趣地尋了個角落位置,低頭研究腳下的青石磚。
官員們稍稍松弛下來,彼此閑聊幾句,又向崔守義詢問今日破案的過程,聽完始末后,皆紛紛嘆服
“太史令不愧是執掌玉衡之人,果然洞曉天機”
“還是崔少卿有面子,能請來太史令相助”
“是啊,聽說連齊王回京后去玄天宮,都是吃了閉門羹的”
崔守義捻須自謙,“哪里,哪里,是太史令神仙心腸,遇到這種能為百姓謀福除惡的事,自然樂意施手相助的。”
眾人連聲稱是,不覺又朝洛溦的方向瞥了幾眼。
太史令師從冥默圣人,受其教化,難免慈悲。今日應允了這女子所求,也定是出于憐憫世人之心。
只是這女孩生得頗有艷色,傳出去說不定會遭小人揣度,墮了太史令的圣名,所以有關此事的馬屁,待會兒還是少拍為妙。
洛溦低著頭,忽略掉時不時投向自己的各色目光。
官場中人的阿諛寒暄,聽上去跟生意人的應酬也差不多。
倒是太史令僅憑星圖就推算出了兇手的故事,令人驚嘆。想那璇璣玉衡自堯舜時就被奉為神器,代代傳下,必是有些神力的。不然為何圣上一下罪己詔,長安城就起風了呢
所以說
她父親兄長的所思所為、自己去流金樓的原因,沈逍或許早就了如指掌,根本瞞騙不得
洛溦用鞋尖輕輕拂著石縫里的青苔,一顆心先是忐忑,繼而又慢慢沉靜了下來。
其實,這樣也好。
她一直都想找個機會,跟他談談解除婚約的事。
從前見面都只為療毒,衣衫盡除,難免尷尬,藥霧一吸,更是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今日在外偶遇,倒是個難得的好時機。
趁著他如今毒還沒解完,自己還有用處,這種時候主動提解除婚約,能顯得宋家格外知情識趣,將來想要為父兄求些實益,保全住一家大小的立足之地,也能開得了口。
兩相歡喜。
刑訊室內,燭光昏暗,血氣潮濕。
扶熒走到吊綁在刑架上的錢九面前,伸手掐住他的頜骨,將塞嘴的布團取出,然后從懷里掏出一張畫像,展開。
“郭酒娘,被你殺的第四人,胸口有個蝴蝶胎記。她曾被你囚禁了五日,死之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些什么”
錢九抬了下眼皮。
他手腳筋脈被挑斷,失了不少血,一路被拖拽押解到大理寺,知道已是無力回天,眼下見扶熒發問,喉嚨里虛弱悶哼
”不知道。”
扶熒為防錢九咬舌,手指一直掐在他頜骨處,此時微微用力,“你再好好想想”
錢九吃痛掙扎,嘴卻發不出聲,慘白著臉吭哧半晌,“我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告訴了,你能讓我活命”
扶熒撤了些力,扭頭看向沈逍。
沈逍站在刑具架的油燈前,面容逆光,微微垂首,左手指尖觸到右手食指上的白玉指環,輕輕撫了撫,不疾不徐地開口道
“大乾刑律,謀殺五人以上者,處凌遲極刑。看你此刻反應,不像是能受得住痛的人,若能好好回答問題,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錢九這才發現,那如九天之上神祗的太史令,竟也身處在陰暗刑室之中。
他猛然激動起來,試圖扭掙出扶熒的鉗制
“太史令太史令既然通天曉地,當知小人殺那些妓子,也是因為心中有怨小人不是生來就是惡人,要不是受人欺受人辱”
沈逍打斷他,神色幽寒,語氣疏漠
“我對將死之人的故事,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