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姁收拾母親遺物的時候,忍不住打開了她的手機。
四位密碼,是梁姁的生日,母親的受難日。
她一條一條消息看過去,試圖彌補那些她沒陪她經歷過的,斷檔的人生。
母親是個要強的人,但她也會在手機上發幾十秒的語音,禮貌地問修手機的人自己的手機為什么突然顯示不出來天氣;
她每周都去花店買花,花店的小姐姐會教母親怎么將照片做成小視頻,發朋友圈;
她身體不適后就很少出門,請了保姆相伴,兩人聊天記錄卻寥寥,都是轉賬記錄;
再往下翻,許馥的名字赫然在列。
許馥梁阿姨,您好。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給您發這條消息。
許馥我認為您應該把實情告訴您女兒。您當然可以剝奪自己當母親的權利,但沒有資格就這樣剝奪她做女兒的權利。
許馥她還年輕,未來的人生還很長,請您不要給她留下這樣沉重的遺憾。
陳聞也推著個拉桿箱在地下車庫等許馥,她遠遠走過來,徑自將車鑰匙拋給了他。
“你開車吧,賽車手。”她戴了個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嗓音發啞,“記得回家的路吧”
陳聞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應了聲“好”,又問,“想體驗賽車的感覺嗎”
“不好意思,并不想。”許馥上了車,把副駕往后一推,安全帶一拉,整個人幾乎躺倒,帽子蓋在臉上,懶懶道,“請保證乘客安全。別開太快,我會吐的。”
“收到。”陳聞也啟動車子,漫不經心問,“為什么哭”
許馥
剛剛也就拉安全帶的時候不小心稍微抬了一下臉吧
這小子動態視力未免太良好。
她沒法回答他的問題。
為什么哭
她覺得自己卑劣。
她竟為病人的離世而感到輕松。
那畢竟不是她的母親,卻總用超越了母親一般的關懷和愛對待她,她不敢肆無忌憚地接受,因為很快就會徹底消失;
那畢竟不是她熟識的朋友,她誤會她、貶低她、將所有的氣都往她的頭上撒,但她卻不能開口去做一個惡人。
在心電圖變成一道粗黑橫線的瞬間,她有不舍,有悲傷,卻也有一絲解脫般的輕松。
在天臺上抽的那支煙,望向的那片星空,除了懷念,還有深深的懺悔。
她這樣還能算一個醫生嗎
“你真是一個”陳聞也突然張口,話說了一半又開始措辭,后來干脆將修飾語咽回了肚里,含糊道,“的醫生。”
“”許馥無語,“什么的醫生把話給我說清楚。”
“一個很呃”陳聞也支支吾吾,總算選了個合適的詞來,“很值得信任的醫生吧。”
“你結結巴巴什么”許馥來勁了,她打從心底里覺得自己本身就值得信任來著,柳眉一豎,“為什么是吧”
剛哭過的鼻音還很重,咄咄逼人的時候聽起來都像撒嬌。
“我的意思是,”陳聞也清清嗓子,侃然正色道,“如果我生了很嚴重的病,我也很想找你這樣的醫生來幫我看。我死了你還會哭,證明你是真的對我用了心啊。”
他開車果然很穩,也不用導航。開賽車時痞帥,攻擊力極強,但開suv時莫名有種居家好男人的感覺,講話時神色甚至有些溫柔。
許馥有點被觸動,她抽抽鼻子,輕聲道,“也沒有”
“不過水平就不好說,”陳聞也沉吟道,“如果很嚴重的病,還是找個更有經驗的醫生來看比較放心。我個人比較喜歡那種禿頭的醫生,一看就很專業。你頭發太多了。”
許馥頓了頓,然后掀掉帽子在他頭上敲了個爆栗。
“閉嘴吧你,”她手上惡狠狠地,聲音卻帶笑,“小屁孩懂什么我專業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