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王氏只得依了女兒。
兒子不肯回家,薛王氏一個中年寡居婦人,大概辦完家事,閑了下來,又懶得找族中妯娌們說話打發時間,這些人不安好心,都盯著她家的錢,便命把那兒子買來的小丫頭叫來。
這小丫頭帶不帶去
一個老婆子把小丫頭領了來。
小丫頭進來就磕頭“太太,姑娘。”
才到薛家那天,她穿的衣裙都只是細布做的,還因被拉扯過,衣服破了幾處,手也擦傷了,臉上頭上都是灰,那也掩不住天生的好顏色。現今換上了青綢襖,白綾兒裙子,頭發好生梳了雙丫髻,頭臉都洗得干凈,露出眉心一顆朱砂痣,這怯生生的模樣就更招人憐惜了。
薛王氏不怪兒子一眼相中她,也可憐她一個小女孩兒被爹娘賣了,便命上前來,拉著手問長問短,問是哪里人,今年到底幾歲了,生辰在什么時候。
小丫頭都搖頭說“不敢和太太撒謊,實是記不得了。”
嘆息一回,薛王氏笑問女兒“你哥哥從小兒拿著書就犯困,嘴里沒有好詞,還是你給她取個名字罷,才不辱沒了她。”
薛寶釵便想“如今正在秋日,前些日子菱角出最后一茬,細想一想,那菱花菱角便如這丫頭,雖出身微賤,倒人物不與凡俗同,也配得起一個香字,不如就叫,香”
“太太,太太”她話還未完,忽有婆子在外亂喊,“太太,不好了”
“什么事,怎么了慌里慌張的”薛王氏忙站起來問。
“太太,是大爺”婆子進來哭道,“大爺昨晚歇在馬掌柜家里,方才突然有府衙的官差來,說大爺犯了人命官司,要拿去審問對質,連跟著大爺的人都給拿走了”
薛王氏眼前一黑,虧得女兒扶住。
緩過這陣暈,薛王氏先不問兒子是怎么犯下的人命官司,先罵的是“這知府是哪里來的殺才,連薛家人都敢抓快快去告訴族里,再去王家告訴大舅老爺,把蟠兒弄回來”
雖說那知府必不敢真把蟠兒怎么樣,可耽誤了出門的日子,讓寶釵選秀不成,她就讓那知府再做不成官兒
薛家這里忙忙地各處找人,薛王氏也才問明白薛蟠是哪天在哪里打殺了人,誰知又有府衙
里管刑獄的通判過來,說傳知府大人的話,要把爭出人命官司的小丫頭帶去,做個人證。
正在氣頭上,薛王氏不肯給人,罵道“你們無憑無據把人弄了去,這是我家的丫頭,還想再要人不能叫你們知府親自來說話”
那通判不如知府大人背景深厚,金陵城里誰也不敢動。他深知薛家這里有權勢的好親戚多,與王家賈家都有親,薛家太太正是京里京營提督王大人的親妹子。他怕將來被報復丟了官職前程,又怕辦不好差事,知府大人怪罪,因此一時竟走也不是,拿人也不是。
薛王氏只顧著親戚勢大,不愿放人。
薛寶釵卻想到三嬸子曾說過,新任金陵知府來頭不小。現下又見這通判猶疑,猜想必是因知府的緣故。
還不知這知府背后是誰,有何等的底氣,一個小丫頭罷了,送去不算什么,何必犟著不給
她勸說母親放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