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不是撒謊,我確實不會追究。”厲南驍誠實地說,“恐怕也追究不了,我想,沒人有這樣的能力。”
對抗這股令天空變色的恐怖力量的能力。
“而且,小白主動擋在了你前面,他在努力保護你。”厲南驍說,“他也很久沒有這樣做了,你是第二個讓他這么做的朋友。”
第一個是和他一起長大的玩伴嚴璟。
電話里的年輕人沒有說話,唯有呼吸聲微微加重。
刑偵隊長敏銳地意識到,對方似乎心情更差了。
所以他主動轉移了話題,問了一個原本沒準備問的問題“你會傷害小白嗎”
這次的回答來得很快“不會。”
厲南驍其實能看得出來這一點,但能得到這樣毫不猶豫的確認,心頭還是更加安定了一些。
他又問“真的會世界末日嗎”
答案也是一樣的。
“不會。”
厲南驍便不再問了。
問那些可能會徹底刷新他世界觀和人生觀的問題。
這樣的話,他還能繼續當個符合制度要求的唯物主義者。
反正,哪怕世界末日真要到來,他也得堅守在崗位上完成自己的使命。
中年人沉默下來,另一端的年輕人卻驀地開口“你不怕我”
同樣是篤定的疑問句。
“不算怕吧。”厲南驍回過神來,“這份職業不允許我害怕,何況,怕也沒有用。”
做警察的,每次走出家門,都做好了再也回不來的準備。
謝無昉則說“他也是。”
“你說小白嗎”厲南驍怔了怔,脫口而出道,“我就知道,他不會怕你的。”
“你怎么會知道”
他問得直接坦然,電話這端的厲南驍卻因此恍神了許久,才喃喃道“因為小白膽子很大。”
眼角已生出皺紋的中年人倏忽想起了往事,想起自己更年輕一些的日子。
他臨時有事被留在了局里,沒辦法按時接郁白出去吃飯,只能抱歉地說讓他在家多等一會兒,先吃點零食墊墊肚子,自己晚點再過去。
電話里的孩子答應下來,可一小時后,小小的身影拎著滿滿兩打冒出酸甜香氣的塑料餐盒,一個人出現在了警局門口,安靜地等待著。
他給厲南驍和其他相熟的警察叔叔帶來了打包好的糖醋里脊,不吵不鬧地跟突然要加班的叔叔們一起吃盒
飯,說這樣也算是出去吃飯了。
那家店藏在一條很深的破舊小巷里,夜晚幾乎沒有燈光,更是昏暗森然,連大人走過時都難免心生驚惶,平時一直是厲南驍或者別的同事領著人過去的。
他完全沒想到,十歲出頭的孩子會獨自穿過半座城市,又走過了黑暗的小巷來見他,臉上沒有半分懼怕。
那時二十多歲,尚未經歷過失去至親的厲南驍格外驚訝,忍不住問他“你不怕黑嗎”
他搖搖頭“不怕。”
“嚯,膽子這么大呀”有同事就笑著打趣,“也不怕鬼嗎”
“不怕。”年幼的孩子也跟著笑了,小聲說,“我還盼著遇到鬼呢。”
“哎”警察叔叔們聽得驚訝,停下筷子看他,“為什么”
一頭棕發的小男孩猶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說“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鬼那我也許就能再見到爸爸了。”
他話音靦腆,透著天真的期盼,和彼時還不知遮掩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