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生來就困于泥潭的人,如若從未掙扎著見過外面的朝陽,或許他也會平庸地度過一世。
可是偏偏他曾跳出過那個泥潭,見過池塘,見過湖泊,見過大海,見過狂風暴雨后的太陽。
所以他只能拼盡一切努力地向上掙扎,去成為那個有能力守護他想守護一切的人。
他的態度冷淡而平靜。
來勸告的親戚不能理解“都是土窩窩里的,沒權沒勢的,你以后還能上天而且你要真這么努力學習,又怎么會大晚上的去打那些不正經的工,跟一個男的廝混在一起,把你爺爺氣得進了icu你難道還真指望那家人供你一輩子啊”
在窮鄉僻壤里因為雞毛蒜皮而算計了一輩子的老人,全然不懂得那些道理,他們只知道早一些掙錢,便是早一些的出路,至于那些個同性戀,更是不正經的人才會去碰的惡心玩意。
陸濯不想同他們多說,只留下一句“我做那些事從來沒有影響過我的學習”,就轉身離去。
余下那些根本沒什么交集的親戚不屑地撇了嘴“也不知道在傲氣什么他,他爺爺都這樣了,從頭到尾也沒看留一滴眼淚,真是薄情寡淡的很,以后肯定混不出個好東西。”
陸濯也的確從未哭過,從未失態過,就如同一個已經沒有了情緒的機器人,永遠可以保持克制和冷靜。
他依舊每天一大早來醫院看一眼老爺子,再趕回學校上課,也依舊好好吃飯,認真學習,甚至還不忘每天固定跑三千米的鍛煉,就連晚自習后的兼職他也照去不誤。
他甚至依舊會每天幫江序帶巧克力牛奶,幫江序剝難剝的茶葉蛋,幫江序系好他忘系的拉鏈。
一切好像什么都沒有變。
然而只有江序知道,陸濯幾乎每天晚上都睡不著,所以他只有拼命地消耗自己的體力,才能避免自己去東想西想,然后在累到極致之后勉強睡上那么四五個小時。
陸濯也再也沒有過閑暇時間,他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學習,打工,和看望老爺子。
如果要說唯一的放松和縱容,那就是每天夜里,抱著江序,閉著眼,輕輕地揉著他的腦袋,說一聲“江序,我愛你”。
而江序也在努力地當做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沒有再哭,沒有再說對不起。
他只是在試著長大。
他在沈老太太那里畫完最后一幅畫后就離開了顧家,他在江自林的指導下把顧玨賽車場的所有違法資料收集整理遞交給了相關單位
,他還親眼看著顧玨是在顧氏集團競標流產后被他爸逼著來醫院給陸濯道了歉。
可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因為他知道陸濯在意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所以他在江自林同意之后搬去了閣樓和陸濯一起住。
他學會了做早餐,會在陸濯早上起床的時候,給他遞上一疊十有八九已經煎糊了的雞蛋。
他還學會了煮泡面,每天晚上陸濯回來的時候,總能在那盞昏黃的煤油燈下,看到一碗熱乎乎的泡面。
他也學會了進貨和算賬,陸濯不在的周末里,他就經常一邊在店里備考著語言,一邊看著店,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小江老板。
他還學會了撒嬌,經常在陸濯睡不著的時候,在他懷里拱來拱去,甜甜地叫著“陸濯哥哥”“陸濯哥哥”,把陸濯逗得忍不住心軟地笑。
他甚至學會了洗衣服,雖然把陸濯的好幾件白t恤都洗成了各種漸變色,但在他精妙的畫工之下,都變成了獨一無二的潮款。
而每一天睡覺之前,他都會從陸濯送他的糖果罐子里拿出一顆糖,含進嘴里,再高高興興地告訴陸濯是什么味道。
那輕而淺淡的一個晚安吻里,唇齒間流淌的甜意,就是他們在那些日子里唯一的慰藉和動力。
江序想,原來真正愛一個人是這樣的,是希望他好,是希望他笑,是希望他哪怕能多高興一秒鐘也好。
陸濯總說他是太陽,那他就要當陸濯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