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盛夏的咸陽,地面被烈日炙烤得熱浪滾滾,離開樹蔭的范圍,每一步都能隔著鞋底感受到三伏天的熱情。
侍從趕在前邊,伸手挑起光潤似玉的紫竹簾,趙琨抬腳跨過猗蘭殿的門檻,頓時覺得涼爽了不少。進屋以后,他便不再顧忌什么儀禮、規矩,直接提起衣擺,一溜小跑進了萱姬的臥房。
一股子濃重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中。萱姬秀眉微蹙,眼角還有淚痕,側躺在小榻上,睡得不太安穩。天熱,她沒有蓋被子,素色的紗衣隨著她的呼吸微微震顫,隱約顯出峰巒起伏的曼妙曲線。
趙琨爬上軟榻去看萱姬的時候,又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溢出來。
趙琨一手撐著臥榻,一手溫柔地撫上萱姬的眼尾,用修長的指節輕輕拭去那一點淚珠。
萱姬立即驚醒,淚眼朦朧地望著趙琨,都說外甥像舅舅,趙琨的高鼻薄唇,跟她的兄長張平有八分相似。萱姬怔怔地看著,漆黑眸子里的感情從懷念眷戀慢慢轉化成深深的哀傷,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哽咽道“都怪我如果我沒有給兄長傳信,兄長就不會盯著蒙驁,不會第一時間發現秦軍入侵,不會第一個領兵上戰場,那此時此刻,他或許還好好的活著。”
趙琨“”
趙琨知道萱姬的病因了心病。萱姬認為是她打探到蒙驁會領兵攻打韓國的機密消息,設法告訴兄長,才導致兄長迎戰蒙驁率領的軍隊,直面秦國的虎狼之師,戰死沙場。
怎么寬慰都不行,萱姬一直陷在深深地自責情緒里,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趙琨一咬牙,直接說實話“娘親,香囊里的東西被我調換了,舅舅沒有收到。我不想送香囊,換成了一對玉簪,還有一對純金的小魚。”
萱姬陡然停下抹眼淚的動作,一直壓抑的情緒終于爆發,她一把揪住趙琨,臉色看起來非常可怕,隨手抓起一條束腰的玉帶,狠狠地抽打在趙琨的背上。
“唰唰”
這種女式腰帶比較細長,上邊綴滿了堅硬的珠玉,打人痛得要命,趙琨被抽了兩下,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他死死地咬著牙才沒叫出聲來。萱姬第三、四、五下打得格外重,趙琨直接被抽得身子一歪,摔下了臥榻。
萱姬剛才怒氣上頭,手上沒個輕重,看著兒子摔下去,衣服上浸出暗紅色的血漬,又開始心疼,扔了玉帶,抱起趙琨,嗚嗚咽咽地哭了許久。
趙琨也險些落淚,痛的。夏天的彩綢衣裳太薄,穿在身上仿佛沒穿,一點都不耐打。
等萱姬終于想起請太醫,趙琨背部的傷口已經和衣裳粘在一起。徐咨小心地將彩綢衣裳剪開,一點一點地慢慢揭下來,給他清理了一下傷口,上了藥。
萱姬瞧見,又開始掉金豆子。女人當真是水做的。
不管怎么樣,萱姬的心結打開了就好。趙琨對她笑一笑,光著脊背,坐在涼席上看家書。
韓國絕大多數官員都希望割地求和,不支持出兵抗秦,所以張平上戰場的時候
手底下只有三千二百多個兵卒。面對蒙驁率領的十萬秦軍的猛烈進攻,張平守城四十二天,箭盡糧絕,始終沒有等到援軍,身上負傷多處,缺醫少藥,臨死前還在期盼韓王派人救援成皋。
結果韓王直接將成皋送給了秦國,現在,韓國只剩下一郡之地,退無可退了。
張平的嫡子張良才出生沒多久,還未滿周歲。
這封信是張良的二叔寫的,他說,張氏世代食韓祿,受了韓王許多恩惠,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視死如歸。但為了家族血脈的延續,如果局勢再度惡化,張氏會將張良等幾個小輩送到鎬池,懇請萱姬和趙琨給他們一間可以遮風擋雨的屋子,庇護他們平安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