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報是快馬加鞭送來的,裴邵再快總也
程慕寧瞥見他身后那匹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馬,再看他滿身風雪,鐵甲都還沒來得及卸下,臉上那道嶄新的傷痕都被冷風吹得裂開,血還在往外滲
看起來比她這個被迫離京的長公主還要狼狽。
連日奔波,他的嗓音有些沙啞“我聽說了,你跟我回京面圣,我來同圣上說。”
果然是知道了京城的變故。
程慕寧不動聲色地掐了掐掌心,被程崢軟禁數日都不及此時來得令人心酸。
她極力穩住才沒在這時失態,故作輕松地扯出一抹笑“你要同圣上說什么,替我求情要是求情也沒用呢,裴邵,你難不成想抗旨嗎”
“不,我想請旨。”裴邵道“請圣上賜婚。”
饒是程慕寧準備了再多搪塞他的話術,也還是冷不丁被嗆了一下,“什、什么”
少年將軍口吻難掩桀驁,“他能趕走自己的長姐,卻不能隨意動我裴家婦,圣上再如何,也不敢不給裴氏這個面子。”
程慕寧攥緊的指尖都僵住,看他竟不似在說笑,臉上那點僵硬的神情忽然一寸寸落了下來,半響才道“你能保住我,那能保住沈文芥么”
裴邵明顯蹙了下眉。
沈文芥,新科狀元郎,御史臺最年輕的言官。
同是太傅的學生,他曾經還給程崢講過幾日課,和程慕寧更是交情匪淺,這次被程慕寧牽連的官員中便有他,且作為唯一一個被程崢押入大牢的倒霉蛋,足以看出他與程慕寧素日往來有多頻繁。
甚至京中也流傳過他二人之間的艷聞,只不過被裴邵的風頭壓了過去。
過去裴邵也不是沒聽過此事,但程慕寧總有法子能哄好他。彼時她總說閑言碎語當不得真,她和沈文芥之間郎無情妾無意,那副恨不得對天起誓的樣子,簡直坦蕩至極。
可現在看起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程慕寧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想必也已經聽說圣上扣了沈文芥,我若不遂了圣上的愿,沈大人的前程便會因我白白斷送,裴小將軍,你能保他嗎”
夢里的少女格外冷心冷肺,她抱臂往后一靠“你能保他,我就嫁你。”
兩人對視間的沉默顯得無比漫長,就聽裴邵沉聲問“公主為了他,那我呢”
馬車一個顛簸,穩穩停了下來,紀芳貼著車廂輕喊“公主,公主,咱們到啦圣上派了人在城門迎接,都在前頭等著呢。”
程慕寧迷迷糊糊睜開眼,只覺得心口一陣悶痛,回想夢中情境,一時竟記不起來那會兒她到底還和裴邵說了什么
外面人催得急,程慕寧腦子里亂糟糟的,頭重腳輕地起了身,待彎腰鉆出馬車時方想起紀芳剛才說,圣上派了人來
她猛地僵住,抬頭望去,明亮的光線刺得她微瞇了瞇眼,只見城門口齊齊站了好幾排,為首的那人果然是,“裴邵”
程慕寧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夢里。
失神的片刻,裴邵已經走上前了。
三年未見,他的身形比夢里更加高大,模樣似乎也比從前凌厲,眉眼間多了幾分攪弄風云的陰沉,那是和少年征戰沙場截然不同的雷厲風行。他抬眼看過來,面無表情,但字句清晰“長公主金安,臣等奉旨,恭迎公主回京。”
程慕寧呼吸一滯,她想起來了。
當初她好像是對裴邵說
“若不是因為你姓裴,我根本不會來招惹你。我心里的人,一直只有沈文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