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給他們的孩子做的,以后不會再派上用場。
做了大半的香囊,靛藍色的底,繡著半幅如意云紋,里面放了薄荷艾草。
這是做給他的。
他曾對她提過一次,去狩獵時蚊蟲繁多,讓她做一只可以驅蚊生香的香囊,他要佩戴。
這未做完的香囊,再也沒人能完成它的另一半。
香囊旁邊,有本藍色封皮的冊子。
掀開,淡雅清秀的簪花小楷映入眸底。
記得是日常在府中的花銷,公中每月分發的柴米油鹽,府里下發的夏冬兩季衣衫
淡淡幾筆,寫著月底接連幾日清粥小菜,玉荷苦呼她們在渡劫
語帶苦中作樂的詼諧。
裴元洵垂眸看著,喉頭一哽,后悔的情緒無可抑制地溢滿胸腔。
他納她為妾,實為意外,捫心自問,他并未將她全部放在心上,也毫不關心后宅的瑣事。
他只要她知曉自己的身份,規規矩矩,安分守己,替他盡心盡力侍奉母親,關愛弟妹,待正妻進門后,為他綿延子嗣。
卻不知道,由于他的忽視,她在府中的日子竟過得這般委屈艱難。
這些事,她從未對他提及抱怨過半句。
她被賣到將軍府之前是怎樣的
那賈家,原來也是家底殷實的杏林之家。
她讀書識字,擅長針織女紅,通曉醫理,又貌美異常。
若不是家逢變故,她應當同她這個年紀的姑娘一樣,尋個門當戶對的年輕郎君嫁了,做正經打理一府中饋的當家娘子,而不是低聲下氣服侍主子的妾室。
裴元洵眸底赤紅,翻著書冊的長指在微微顫抖。
突又想起她淚眼朦朧,在眾人的指責聲中,怔怔地看著他,對他說,她沒有害沈曦。
他當時想,她如果是被冤枉的,他會幫她查清原因,而沈曦有性命之憂,他應當先將她送往醫堂。
在那一刻,被拋下的她,會是什么感覺而被罰跪在佛堂中的她,又在想什么
是否也像他如今這樣,一個人孤獨地面對漫漫長夜,心中全是難言無助的酸澀,不知長夜盡頭在何處。
又或是,他如今的苦痛,不及她當初所承受的萬分之一
喉頭發堵。
心頭空落落的,像缺失了一塊,突突直疼。
本以為她已逝,過往的一切總會隨著記憶丟失消散而去。
他刻意沒有回府,再也不曾踏進這院中一步,就是不想再憶起她的點滴。
可他低估了自己的記憶。
過去的一切愈發清晰。
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像牢牢刻在了心頭。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夜色深沉,裴元洵失魂落魄地起身,踉蹌著走出門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