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天際空留一抹暗藍色余燼。
姜沅踏著余暉走近當歸胡同時,遙遙看見裴元洵負手立在不遠處。
他依然穿著玄色衣袍,筆直肅挺的背影,似乎散發著無聲的威勢。
這個時辰,胡同外的街道上尚有來回走動的行人,有推著板車的小販,也有走街串巷的貨郎,還有一群年紀不大的孩童,在奔跑著嬉鬧。
姜沅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待胡同口那賣針線脂粉的貨郎走遠了,才慢慢走向裴元洵。
聽到她的腳步聲,裴元洵很快轉過身來。
他垂眸沉沉看了一眼姜沅。
今日她穿得是一件杏色交領長衫,纖細的脖頸處圍著一條淺青色圍帛,綿密烏黑的長發在頭頂挽成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其余則柔順地披在肩頭,那發髻上,依然不見任何金銀釵環,只是綁了一根簡潔的碧色發帶。
她的衣著打扮,一向簡潔,沒有多余的裝飾。
那些高門貴女們,未出嫁前,身旁仆從丫鬟環繞,每日最大的煩憂,不過是嫁個良婿,出嫁之后,也打理著一府中饋,做府里的當家主母,無人不敢不敬。
她本也是侯府嫡女,該享寵愛呵護,金尊玉貴得長大的。
這些年,她吃了許多苦頭,可,那些最大的酸澀苦楚,是自打她進入將軍府后,成為他的妾室,他帶給她的。
這幾年,她獨自一人撫養寧寧長大,認真修習醫術,堅韌而認真地生活,直到此刻,他依然沒有為她做過什么,卻平白給她帶來了流言蜚語,增加許多煩擾。
在這一刻,那無數遍的后悔自責如洶涌巨浪又一次當頭拍來。
裴元洵定定地看著她,想要開口,喉頭卻哽堵難言。
姜沅走近了,抬眸看著他,輕聲道“將軍,到底有什么事”
裴元洵沉默了一會兒,而后,他開口,嗓音有些暗啞“姜沅,我要帶你和寧寧去一趟清隱寺。”
頓了頓,他又道“你帶上可以為景夫人看診用的東西,我已勸服她接受診病。”
姜沅有些意外。
將軍的神色很凝重。
他既這樣說了,姜沅便毫不懷疑他說的話。
只是,她不明白,她去診病,為何還要帶上寧寧。
不過,她沒有多問,而是按照他的說法,帶上寧寧,提上藥箱,和他一起坐馬車去了清隱寺。
到了清隱寺,圓明方丈已在寺門處等候。
方丈已過天命之年,是個慈眉善目的僧人,他身披紅袈裟,手里捏著一串佛珠,見到裴元洵下了馬車,他走上前,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老僧按照將軍吩咐,已安排好了,夫人也已在等待了。”
裴元洵微一頷首,道“多謝方丈。”
他說完,便將寧寧從車里抱下,之后一手提起姜沅的藥箱,大步向后殿的方向走去。
姜沅跟在他身后走著,卻覺得這里的情形有些不太對
勁。
清隱寺這會兒安靜無聲,僧人們好像都回避了,他們一路走到景夫人住的院子,那里的嬤嬤也已被支開,院子里空無一人。
裴元洵站在院門處,突然頓住了腳步。
他轉眸沉沉看了一眼姜沅。
她看上去有些不解,一雙美麗的眸子疑惑地睜大,見他低頭看過來,便問道“將軍,你確定只是讓我去給景夫人看診嗎”
裴元洵沒有直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