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趙瑯踱步到窗前,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翻頁的指尖一頓,眸光直直穿透車架的帷幔,落在了尤妲窈身上,二人四目相對,仿若電光火石一瞬間,皆呆楞了半瞬。
一旁的楚瀟瀟被他此舉嚇了一跳,趕忙放下垂帷,朝身側的尤妲窈問了句,
“莫非窈兒你與趙瑯相熟么”
平日里除了自家人,尤妲窈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曾經定過親的王家人,除了偶爾出門送送繡品,從未和外男打過交道,也覺得趙瑯這眸光有些莫名,此時只忙不迭搖頭,
“未曾見過。”
尤家雖然官小,可平日里也有些應酬,所以錢氏也會帶著女兒出席些雅集茶會,可也僅僅限于尤玉珍與尤玉嫻姐妹,至于尤妲窈這個庶長女,錢氏從未帶她出去交際應酬過哪怕一次,所以對于京中的這些世家子弟,她也大多是從兩個妹妹的口中得知的。
趙瑯她努力回想一番,好像確沒有見過此人。
車道擁堵了約半柱香的時間,很快又通暢,車架一路前行,朝葭菉巷駛去。
兩個姑娘家好好出了門,卻被群流氓地痞攔了路。
此事很快就傳回了楚家,毛韻娘聞言格外心焦,楚文昌更是心急如焚,正在家中糾集了家丁要趕往鬧市,才掄了棍棒刀劍準備出門,卻發現自家的馬車已經回來了。
二人立馬涌上前,只見楚瀟瀟率先撩起帷幔出來了,望見母親與兄長的剎那,瞬間崩不住哭出了聲,毛韻娘也是眼角帶淚,心中格外后怕,張開雙臂將女兒樓在懷中,問她是否無礙。
楚瀟瀟搖了搖頭,哽咽道,
“女兒無事,倒是窈妹妹她為了護我周全,竟自己跳下馬車,被那伙賊人追了許久,好在躲在了堆草垛后頭,這才幸免于難,兄長,你必要追拿到那伙賊人,為我們出了這口惡氣”
楚文昌捏緊拳頭,“我必讓他們付出代價”
他一面說著,一面眸光擔憂著往車內瞅。
尤妲窈此時也終于從車架中走了出來。
與衣裝整潔,毫發無損的楚瀟瀟不同,她的發髻一看就重新梳理過,可依舊狼狽不堪掉落幾縷在額前,腳上的繡鞋盡是泥污,披在身上的氅衣也全是泥點子,仔細觀察一番,袖口處還有隱隱干了的淚漬。
楚文昌心頭一痛,立即上前伸手想要將她攙下來,可尤妲窈卻提前一步將指尖搭在阿紅的手背上,踩下踏凳后,還不待毛韻娘與楚文昌問,她就率先張嘴了,
“舅母表哥不必為我掛心,不過虛驚一場,我實無大礙,只是在巷道中跑了許久,現渾身都沒有了力氣,衣裝也有些不潔不知能否容我先回院中沐浴更衣,再去給舅母回話請安。”
“我的兒,真是苦了你,快,快命人去燒熱水。
你今日累著了,莫說什么請安不請安的,回去且好好歇著。”
得了這一句,尤妲窈便扭身,沖著二人屈膝請了個退安禮,被阿紅攙扶著先進院中了。
楚文昌望著那個愈行愈遠的倩影,只覺心中格外淤堵,他蹙起眉頭,暗自悔懊道了句,
“若非臨行前母親喊我去商討田鋪之事,我本該同你們一起去瓦市的,若我在旁,定然不會出這樣的岔子”
知兒莫若母。
毛韻娘聽出其中的隱約埋冤之意,不由愣了愣,望著兒子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神情驟然變了變。
清霜院內。
尤妲窈正在屋中沐浴。
臟污的修鞋,及滿是泥點的衣裙,全都被搭在了六幅桃木雕花屏風上,屋內仿若被罩上了層白紗,水霧飄散在空中,氤氳濕潤。
縷縷青絲漂浮在粼粼的水面上,順著身周繞成了一個圈,粉光若膩的肌膚因水溫而微微泛,額間沁出些微細膩的汗珠,浴中的女子容光煥發,顯得愈發美艷絕倫。
尤妲窈正在愣神,眸光好似穿過透明的水霧望向遠方。
此時門外傳來阿紅小心翼翼的問話聲,“姑娘泡了整整一個時辰,熱水都添過六次可洗好了么”
若再不出去。
不僅是阿紅擔心,或也要驚動院外的長輩。
她渙散的眸光逐漸聚焦,默了許久才輕道了句,“進來幫我更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