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言忱到底還是松了口。
“今日申時一刻,陛下極可能去御花園賞花。若有需要的衣裳首飾,便讓秋魚領你去看看。”
“余下的,便看你自個兒的了。”
待裘荀生行禮后匆忙離開,冬魚上前伺候。忍了又忍,悄摸著看了眼主子的臉色,到底還是咽下了嘴里的話,只本分地收走臻才人用過的茶杯。
他才被罰過一遭,到底不敢再口無遮攔,只心底忍不住喟嘆。
主子啊,到底還是閱歷淺薄了些。
那好好的機會,何必給旁人呢便是親兄弟,爭起妻主的寵時也不會手軟更遑論在這宮里況且同為陛下的侍君,主子還會缺少“兄弟”嗎何必這般在意這個弟弟
瞧臻才人那張臉就不是安分的,瞧著吧。
等吃了苦頭,主子自個兒就明白了。
辛言忱端坐于高位,冬魚退下時粗心地忘了關門,那院內虬曲的梨花樹便斜斜地刺入他眼底,映著無云蒼白的天,灼得人眼疼。
端起茶杯,右手捏著茶蓋刮了刮,雜亂的茶葉被水波帶走,他方才仰頭飲茶。
品茶,講究一個先苦后甘,可無端的辛言忱卻覺得今日這茶水過于澀苦了,回味的甜都被削走幾分。
除了謝美人送來的幾冊游記,延珍宮也無甚美景可觀,辛言忱瞇起眼,避過那灼人的天光,方才瞧見,那斜橫張揚的梨樹枝上竟有幾點動人的白。
才搬進延珍宮幾日呢,當初那瑟縮著、毫不起眼的朵朵花苞竟已初綻。
那人低低喟嘆“這日子,還真是一天一個變化。”
花如此,人亦是。
御花園的事兒,離辛言忱很遠。
早晨張公公遞來消息時,他便沒想摻一腳。想也知道,一個小宮侍能打聽到的消息根本不是秘密,高位侍君們知道的只會更多。
初時他不愿告知裘荀生,也是顧忌著這個。只后來又變了注意,隨他去了。
總歸去與不去,還得荀生自個兒拿主意。
辛言忱徹底將這事兒拋到腦后,另一邊,裘荀生卻快步趕回明桂宮,決定去闖一闖那龍潭。
連試幾身衣裳,又挑起了首飾,身邊伺候的四個宮侍也跟著忙活起來,最終還是秋棗幫著敲定。
“主子,您眉眼生得艷,按理說壓一壓才好。可御花園指不定有多少人呢,那么最好還是艷一點,足夠脫穎而出。”
他拿出那件碧色衫子,走到殿外小心妥帖地捏著衣領展開,瞬間流光傾瀉而下。笑道“主子您瞧,這顏色多亮堂,今兒天好,上面刺的暗紋還閃著呢。”
“您若穿上,陛下必定一眼便能看見。”
秋棗既能打探消息、辦事又利落,裘荀生心底愈發滿意。覺得這話順耳,也沒在意那碧色衫子究竟艷不艷,便這么定了。
“主子,冬糕手巧,待他給您打扮打扮,妝點一番,倒也來得及。”
秋棗與冬糕溝通了一番,又吩咐余下的春卷、夏粉幫著打下手,儼然成了四人里主事的那個。
裘荀生換好衣裳,在銅鏡前的杌子坐下,冬糕輕柔地往他臉上敷著香粉,很奇怪的感覺,他下意識蹙眉。
冬糕低聲道“主子,您眉頭松一松,這香粉也好撲的勻稱些。”
裘荀生忽略那怪異的感覺,盡量松開眉眼。但只一瞬他又揮開冬糕的手,杌子在地毯上帶出輕微的摩擦聲,他站起身,命令道“手帕。”
接過手帕,用力地擦過臉頰,幾下子那方藍色手帕便白了一大片,香粉那細密熏人的香氣在空中散開,似無形而又熏悶的網般纏住那鄉野的風。
裘荀生隨手將手帕扔到桌上“陛下既已夸我純臻,又何必見她時戴一層面具”
細密的香粉驀的迸開,自窗欞側身而過的光線模糊了銅鏡。
冬糕安靜一瞬,宮中侍君們從來便是如此,男子為討妻主歡喜而裝點自己,又怎能叫戴面具呢
不等開口,秋棗卻笑道“是極,過度矯揉反而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