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長凳上的男子終于有了反應,目光從手中的杏花挪開,他溫柔平靜地制止道“長樂,慎言。”
見長樂似有委屈,他低嘆一聲,這才道“哪里是惹我不快不過觸景生情罷了。”
“我見他站在那坤寧宮內,言行禮儀雖周到無措,眼神里卻悵惘驚慌。這后宮啊,終究是陌生了點兒。”
“我看著他,就像看到自己,空有一張臉,不過徒增欺凌罷了。”
長樂皺眉“主子,您可莫要糊涂”
最后一朵杏花也被揉碎,林側君隨意扔掉手中那禿枝,笑道“長樂啊長樂,你主子有那么糊涂么便是有心護著旁人,也得先將自己護好才是。”
“走吧,給陛下送花兒去。”
他笑著接過那幾支杏花,捧在懷里,不在意月白色衣衫被壓出褶子,朝著另一邊離開。
月白色系帶在春風下舒展,別有一番自在。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秋棗才道“主子”
裘荀生有些回不過神,下意識道“嗯”
“主子,您可莫要被他人三言兩語蒙蔽,這后宮沒有簡單的,更何況那可是”從四品側君。
裘荀生卻不耐地打斷他“行了,我心里有數。”
無視秋棗擔憂的目光,少年自顧自地整理好衣衫,朝著太湖石外走去。
蒙蔽什么蒙蔽
他自己有眼睛、有耳朵,又怎么會被蒙蔽
路過那棵杏樹時,看著青磚上散落的幾朵杏花,裘荀生忍不住還是有些別扭。
這林側君雖說外室出身,又擅于勾引女子,但到底品行不壞,只是口無遮攔了些,到底不夠謹慎。
他想起辛言忱的叮囑,也忍不住感嘆,這后宮人人果真戴著面具。
酉時剛過,敬事房遞來消息。
今兒的綠頭牌,翻的是臻才人。
想也知道,下午在御花園必定發生了什么,否則怎會略過兩個未侍過寢的貴人,只翻了個小小才人
冬魚一臉果然如此,忍不住偷瞧主子的神情,卻只聽男人吩咐“多準備些金瓜子銀瓜子,給明桂宮送去。”
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主子竟幫著臻才人準備賞錢
別說冬魚,另外幾條魚也沒回過神。春魚眼底劃過嫉妒,夏魚更是直接問道“主子,這筆銀子可不少。”
春魚夏魚兩人在辛府長大,對于銀錢看得更重,得知宮中這初次侍寢前賞錢的規矩,只覺得和往水里丟銀子沒區別,連個影兒都看不到。
若是自個兒侍寢、討個彩頭也就罷了,可旁人侍寢,用得著幫著給錢么那添的彩頭又不是自個兒的
他們看著辛言忱,眼神和聽見“正君在妻主與小侍行房時幫著擦拭”沒有區別。
秋魚安靜地添著茶水,雖未吭聲,心底卻想道,主子這心倒是頗軟,只是不知道能忍到幾時。
比起其他侍君,旁觀自己好友受寵那滋味又要更不好受上幾分。
這事兒被交給秋魚來辦,辛言忱便繼續翻著那游記,心底想著,荀生總歸不會在意那幾碟子桃花酥了罷。
夜燈如豆,翻著那泛黃的紙張,他復又想起那許貴人。
辛言忱也是之后才知曉,那出身從三品歸德將軍府的許貴人,竟是個庶子,難怪年幼時便去寺廟清修祈福,難怪只稱呼為“父親”。
位份在荀生之上、尚未侍寢的便只有他與許貴人兩人。
那般清修過的人,周身總帶著安靜的氣息。便是被一個才人壓過,總歸不會與謝美人一般,隨便扇人巴掌就是了。
許是辛言忱贈的金瓜子真起了作用,裘荀生的侍寢順利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