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有過情緒不好,想法極端,恨不得立刻拆穿這一切,質問親生女兒下落的時候。女兒生下來小小一團,從沒過過好日子,又賣身為奴不知在怎樣的環境里奔波難挨,她不可能不思念,不難過,不后悔可誰想這樣呢沒人想這樣的。
她不想和女兒分開,女兒也不想死,這個小姑娘不想沒有親人呵護照顧,一切不過是
“都是命。”
康氏哽咽,一句灼娘,悲哭了兩個女兒。
她心中的難過痛苦無處訴,跟誰都不能說,跟外人不可以,她們一家人已經如此,誰都不能再出事,哪怕是名聲;跟灼娘子不可以,她已經足夠努力,是個很好很好的小姑娘,不能讓她愧疚難堪;更不能跟姜年說,他什么都不知道,跟回來的姐姐感情很好,彼此扶持,正是一般人家姐弟應該有的樣子。
“我知她不是我女兒,她再好,我也沒有事事麻煩她,指使她的道理;她知道我不是她親娘,再孝順親近,敢管我管的很嚴,也總會守著分寸,我總以為我們還有很多時間,誰知我”
康氏閉眼,無力哀嘆“誰知我還沒死,她先走了。”
崔芄一一聽過這些過往“您可知她是哪里人”
康氏搖頭“她對過往很警惕,從不提起,但平日相處,總會漏一些細節”
比如埋在骨子里的習慣,穿著喜好大都是后天培養,但胃知鄉愁,總會有那么一些時刻,人會想吃小時候就熟悉的,喜歡的東西。
或者特別能共情,感同身受的事,當喜歡和厭惡情緒特別濃烈時,很可能本身就經歷過類似的事。
康氏活了這么把年紀,世情通透,大約能猜到,小姑娘大概出生江南,可能小時候生活還不錯,不算太富裕,也是吃穿不愁的,對別人諷刺獨生女的話尤其反感,對吃絕戶的行為厭惡到極致,大約也經歷過類似之事,比如自己就是家里獨生女,父母意外離世,族人侵占了她的東西,或者還算計了她什么,讓她小小年紀背井離鄉
她很抗拒說親,平日看不出特別恐懼男子,但她拒絕和男人一起過日子,一個性格那么溫柔的人,在這件事上尤其執著,大約是吃過什么虧,很苦很苦
暮色漸染。
崔芄在在房間里和康氏對話的時候,武垣不知從哪里翻出一壺酒,屈腿坐在屋頂,就著殘陽朔風,慢悠悠的品。
酒清風冷,歲月微涼。
突然他站了起來,看到遠處坊市動靜,唇角勾出一抹嘲諷弧度,隨手扔掉空了的酒壺。
崔芄就是這個時候出來的。
武垣若無其事一個小翻身,穩穩落下的同時,抓住了那個空酒壺,隨手塞給一個路過下人,穩重嚴肅的走過來“問好了”
崔芄目送那個下人離開,看向面無波瀾的武十三郎“嗯。”
他并無多余的話,快速地將自己得到的信息整合一遍,連同自己的猜測,一并講與對方聽。
“宣州啊”武垣表情有些微妙。
崔芄“你還知道有別的宣州人”
他突然想到今日街邊偶遇,真的是偶遇
“十三郎今日堵我,所謂何事”
“唔,時間剛剛好,”武垣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轉身,“跟我走。”
崔芄便不再問,只靜靜跟著武垣。
二人一路穿越街巷,看著夕陽把影子拉的長長,第一聲暮鼓敲響時,來到一處夾巷,前方不遠處是個商行,有人正在交易
武垣指了指玉色圓領袍,相貌不錯的年輕郎君,又指了指一身低調顯貴,頗有些干練精明的中年男人“商人凌永,世仆申伯。”
商人凌永,崔芄知道,早些天屠長蠻就找出來了,說他極為可疑,和灼娘子很多微妙節點撞線,按照灼娘子的行為軌跡,精神狀態分析,這男人絕對有事,還不老實,看似配合,其實隱瞞良多。
世仆申伯,則是楓娘子家中,其夫皮承明的管家,了不少信息,皮承明的家不大,人又經常不在,對楓娘子最熟悉的,就是這個管家。
而兩邊都是商人,本身可能就有走貨往來,加之楓娘子有購畫需求,申伯曾為中人,介紹凌永賣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