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門外,先前端送茶水的茶博士口吐鮮血傷倒在地,一名衣衫襤褸的乞兒狀若癲狂地四處揮打著雙手,腳下是破碎的茶碗與一片茶湯,淋漓血色自乞兒擦破的手上滴落,而他卻似渾然不覺,仍是不斷朝前撲打,令圍觀人群驚呼著向外閃躲,慌忙去尋最近的城內守兵。
圍聚的人潮引來更多過路人駐足探看,附近醫館的郎中瞧見了乞兒發紅的雙眼,不覺驚叫道“是喪魂癥離他遠些這乞兒怕不是前些日子杏花村那場時疫中逃出來的流民”
此言一出,頓時造成了更大的恐慌,原本還停步觀望的一眾人頃刻間四散奔逃起來,叫本就擁擠的長街霎時亂作一團。
一名小兒與家人走散,幼小的身軀在人群中蹣跚前行,卻不防被奔逃的人一絆,當即跌倒在地。慌亂的人群眼看便要踩上小兒身軀,卻有一只手自上方伸來,將她一把拉入了懷中,一道清亮銳氣的嗓音就在此刻驀然響起,如凝練的羽箭,破開了眼前雜亂不堪的喧囂。
“監察司在此,何人于城中生事”
眾人抬頭望去,便見得一名勁裝佩刀的女子縱馬而來,一時間面上都露出了希冀的喜色。
“是燕司事”
“燕司事來了”
被稱作燕司事的女子正是城中監察司總司事燕回。
燕回輕身下馬,瞧了一眼懷中小兒,見她安然無恙,將她抱還給了一旁匆匆上前的婦人,隨即腳下一點,橫刀上前,攔下了仍在發狂傷人的乞兒。
沾滿鮮血的雙手一掌拍在刀鞘上,爆發出的力道與眼前之人羸弱瘦小的身軀大相徑庭,令她微微驚訝。
她手中刀鞘一挑,將乞兒雙腕下壓,趁他未及還手之時反身一腳踢于乞兒后膝處,而后自一旁扯過一條捆綁貨物的麻繩,將跪伏于地的人緊緊綁縛在了木桿旁。
方才還興風作浪的人頓時無法再動,只是躁動地扭身掙扎著,不時發出陣陣吼叫。
確認此人再無威脅,燕回行至受傷的茶博士跟前,二指在他身前穴道幾點,隨即抬首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茶樓的掌柜仍有些驚魂未定,擦了擦額上被嚇出來的汗,方遲鈍道“先前這乞兒躺在門外,小人看他面色不濟,以為他是腹中饑渴,便讓小七給他端些茶水點心去吃。卻沒想到小七不過剛靠近他,就被他打了一掌,而后這乞兒便發起了狂四處傷人。所幸燕司事來得及時,否則恐怕要釀成大禍。”
燕回點了點頭,又轉身看向身后人群,目光凝住先前出言的那名醫館郎中,問道“方才是你說此人患了時疫”
未料到自己隨口一言竟被她留意,郎中心下微慌,只能硬著頭皮道“這小人也不敢肯定,只是這乞兒所表現出來的病癥與兩月前杏花村所犯時疫的村民極為相似,因此小人才有此一言。”
“未定之言便如此宣之于口,若造成大患,你可知是何罪過”
不輕不重的話語聲淡淡落下,年歲尚淺的郎中面色霎時漲紅,囁嚅了幾下唇,方躬身一揖。
“小人知錯”
見他態度尚可,燕回也并未追究下去。
“念在你是無心之失,此次便既往不咎,往后還望謹言慎行。”
現場經過已了解清楚,她令下屬疏散人群,將茶樓一切損失記錄在冊,隨即便欲把乞兒帶回監察司再行審問。
而她不過方靠近幾步,卻見本就狂躁不安的人忽然面色痛苦地仰首高吼一聲,一陣氣勁爆開,捆縛于此人身周的繩索當即被猛然掙斷,夾雜著血腥氣的掌風隨之一掌拍來。
燕回眸光一凝,抬刀擋下一擊,正欲如先前一般制住乞兒雙手,而拍來的一掌卻倏然變作爪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刀鞘,另一手遽然打向她心口。
她反手便要迎掌去擋,而持刀的手卻微不可察地一頓,令她抬起的手慢了半步。
勁風襲來,沾滿鮮血的手眼看便要打上她身前,危急之時,一陣破風聲自左右兩側同時響起,一條銀色軟鞭似長蛇般卷上乞兒手腕,將他拍出的手牢牢定在原地,三枚金針便在此刻齊齊扎入乞兒胸口。
原本狀若癲狂的人身軀一僵,登時如卸了力一般軟倒在地,唯余發紅的雙目仍是失神地望向天際。
燕回按著手腕緩緩收了刀,低眸看向乞兒胸口那幾枚細如毛發的金針,眼中閃過一絲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