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幾個月后的一日,寧雙再次爬窗進入書齋中,而跳下窗的一瞬,卻有一只手在她身后拍了一下,驚得她渾身一抖,轉頭卻發現是她們幾人中年紀最小的阿九。
兩人面面相覷一陣,阿九忽然拿出一本傳奇,興致勃勃地開始同她講自己方才看到的故事,寧雙愣了一會兒,慢慢笑起來,與她席地而坐開始聽她講書中傳奇。
從兩百年前的洛奚將軍講到數十年前的玉面青衣,幾名年歲相仿的少女逐漸變得熟絡起來,這間鮮有人來的書齋也仿佛成為了她們的小天地。
聊至興起,寧雙終究將門外望風的阿六也一同拉了進來,三人壓低了聲音說笑,窸窸窣窣的動靜,如同于泥潭中尋到了一角桃花源的三只小鼠。
只是這般歡愉卻未能維持太久,
中元前夕,江家上下忙于準備祭祖之事,她們這些粗使婢女反而落了空閑,于是寧雙與阿九一拍即合,又拉著阿六偷偷溜進了西院。
然而幾人不過剛進書齋,便被前來齋中取書的管家撞了個正著,管家大聲喝問下,寧雙正要出面受罰,阿六卻將她們拉了住,獨自一人走出暗處,擔下了所有罪責。
那一夜,阿六未能回到下房,直至第二日傍晚才被幾名侍從抬著扔了回來。
寧雙守了她整整三日,直至第四日夜里,受盡刑罰的人才終于睜開了眼,而看向她的第一眼,說的卻是“我沒事”。
那是寧雙第一次落淚。
嘗到了苦果,曾經乖張爛漫的少女慢慢變得循規蹈矩。
冬去春來四載,寧雙到了及笈之日,因她聰慧機敏,頗得掌事賞識,掌事向管家引薦,想將她送去夫人身邊做貼身丫鬟,而出落得愈發明麗的容顏落在心懷不軌之人眼中,卻反倒成了另一種累贅。
當夜管家以送她去見夫人為由將她叫出了下房,可行至偏僻無人處時,卻突然將她按倒在了假山后。
寧雙欲要反抗,反被以阿六幾人的性命要挾,猶豫之時,一塊石頭砸了過來,將伏在身上的人打開,鮮眉亮眼的少女拉過了她的手,想要帶她逃回下房,而滿頭是血的人卻怒從心起,伸手掐上了少女脖頸,把她狠狠按進了一旁的池水中。
寧雙掙扎著要將管家拉開,被他撿起石頭砸暈,等再醒來時,周圍一片昏黑,自己被背在身后,腳下是通往城外的官道。
“阿九呢”她啞著嗓子問。
沉默許久,阿六開了口。
“死了。”
寧雙一怔,撐著身子要下地。
“我要回去為阿九報仇。”
阿六按住了她,“也死了,我把他殺了。”
動作一時頓住,寧雙靜默片晌,忽而說“也好。”
過了一會兒,又說了一遍“也好。”
兩人躲在要運出城的泔水桶中,待天一亮,城門打開,便隨著馬車出了城。
因殺了管家,她們二人成了監察司的通緝要犯,一路東躲西藏,終于來到一處人煙稀少的山谷。
兵書中說“峽谷險要,易守難攻,常為兵家要道”,于是寧雙決定就在此處落腳。
扎營生火的第一夜,她望著將自己救出江家的人,神色極認真地問“你叫什么名字不是阿六,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阿六看著她,漆黑的眸中映了重重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