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雀一怔,緩緩睜開了眼。
“當年阿娘把你護在身前,并非是為了讓你帶著愧疚終身贖罪,而是想讓你好好活下去,替她將她未竟的心愿實現。”
寧雙說著,從懷前拿出了一本經傳,“此書是我在你枕下尋到的,未曾與你先知會一聲實在抱歉。只是你既將它時時帶在身旁,應當也還記得幼時你阿娘曾與你說過的話。”
拿著書的手輕輕翻閱,停在了其中一頁,略有些老舊的書頁上以炭筆寫了一行字,字跡因太過久遠已有些模糊不清,隱約能認出是一句詩。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魚。”
而詩句旁還以生澀的筆觸寫下了三個字。
“姜希君。”錦雀以低啞的聲音慢慢念出了這幾字。
姜希君,便是宋姜氏真正的名字。
太過漫長的歲月里,她已然忘了,那個被她稱之為母親的女子,本該有自己的名姓與抱負,可桃花谷的天地太窄,仿佛容不下一個女子的期盼,這樣的抱負,終究未能走出那個寒冬。
錦雀淚流滿面,微微偏開了臉,以免淚落在紙上濕了書頁。
“我我如何能”
她如今已成了這副模樣,又如何能夠再毫無顧忌地回到當初。
她做不到忘卻那些發生在她眼前的事而心安理得地茍活,如此只會讓她無顏面對自己。
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寧雙道“若一定要有強逼你活下去的理由,那你便當作是在為你阿娘而活吧。
“可是蓁蓁,你要記住,你阿娘永遠都希望你自由。”
肩膀猛地一顫,錦雀抽噎聲愈漸明晰,不斷滴落的淚水沾濕了身前人衣襟,最終她伏在寧雙肩上,失聲痛哭起來。
經年的悔恨與愧疚都在這場痛哭中逐漸消弭,遠處梨花正盛,被困于谷中的人似乎終于走出了當年的寒冬。
乍然大喜大悲極易引發心疾,待錦雀稍微平息,寧雙便帶著她回了房中歇息。
燕回與喬燼幾人走在寨中的道路上,回想著方才發生之事,慨然嘆道“莫怪寧姑娘做得這一寨之主,這般口才與武功皆非常人可比,著實令人欽佩。”
聽她所言,喬燼卻撇了撇嘴。
“可是九娘自己卻一直未能走出來。”
燕回一怔,“喬姑娘此話何解”
“其實九娘被喚作九娘并非因她家中行九,而是有另一個因她而亡的姐姐,名叫阿九。”
阿九其實也并不叫阿九,只是無人知曉阿九究竟叫什么名字。
寧雙進入江家時年僅十一,管家為了給府中添些粗使婢女便買下了她,一同被買入府的還有其他八名少女,年歲都與她相去不遠。
因她們身份低賤,管家不愿多費心思為她們起名,索性就按長幼順序叫她們阿一、阿二,寧雙排在第五,于是被喚作阿五。
江家乃是乾南世家,家大業大,家中仆役也多,大多時候掃灑過后就沒了其他活,寧雙得了空便會帶著關系交好的阿六前去西院書齋,讓她在門外為自己望風,而后偷溜進去看些雜書。
寧雙素來愛看兵法,經常躲在書齋中一看便是幾個時辰,幸好江家人不常來西院,因此這般偷摸看書的行徑竟許久都未曾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