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是水滴、石塊。
隨后是葉子。
最近一次的觀察結果還沒有出來。
但厲行洲有種直覺這一次,一定會是更復雜的某種生物。
出于江教授的要求,這個實驗是嚴格保密的,就連何老都并不知道這個實驗的存在。
金色余暉下,厲行洲微微瞇了下眼。
何老并沒有察覺到厲行洲的異樣,依然沉湎于對過往的回憶中,帶著笑道
“結果她引用了一段不知道從哪兒淘出來的中世紀文字,說你看這里面的描寫,大地一分為二,鮮紅的熔漿從中噴出,惡魔踏著熔巖來到世間。”
“她說,說不定在污染源起源的地方,凝聚在一起的污染源本身就有著各種各樣的形態,只不過其他污染源來到我們這里時,變成了七零八落的黑霧,只有最強大的污染源,還保持了原有的模樣”
說到這里,何老笑著攤攤手,做了個“我也真是無語了”的手勢,繼續道
“她還推論說,傳說里惡魔對人類的引誘,其實就是惡魔在侵蝕人類。”
“那些被惡魔誘惑、自愿為惡魔獻上生命的人,都是被侵蝕了而不自知。”
“如果可以倒回去測定這些人類的抗侵蝕值,那一定是一個個都低于0了。”
“我當時跟她說,什么惡魔啊什么魔龍啊,都只是文人墨客的美好想象。按她這個說法,文學家和詩人們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
“結果她煞有介事地告訴我,怎么會要不是他們把這些事情當做故事記載了下來,我哪里能得到如此寶貴的資料呢”
沉湎在回憶里的何老撐著下巴,帶著笑地看著遠處的夕陽,沒有再說話。
倒是厲行洲,在等了片刻后道“后來,江教授還和您討論過這件事么”
何老搖搖頭“沒有了。”
“大概二十年前,她突然中斷了這項研究。我也沒有再問。”
“畢竟她的想象力那么豐富,關注的事情那么多,估計很快就把這種虛無縹緲無法驗證的事給丟一邊去了吧。”
厲行洲沒有再問。
他的視線,也落在了遠處裝載著“麗達”的建筑物之上。
何老往輪椅
后背靠了靠,略帶著些歉意“抱歉啊,厲將軍,讓您聽我這個老人念叨了許多無聊的瑣事”
厲行洲“不,不無聊。”
他頓了下道“很有價值。”
厲行洲人站在這里,與何老有來有回地說著話,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江教授寫給自己的親筆信。
那封江教授托凌鹿帶給自己的信。
江教授在信中的原話,他記得很清楚
由于身份特殊,再加上失憶癥的緣故,凌鹿會有些不同尋常的舉動,會有些出人意料的反應。
但我確信,在他懵懂無知的外表下,有著一顆最柔軟的心。
厲行洲,請務必代替我,親自照顧凌鹿,不可假手于人。
照顧他,尊重他,引導他。
請你竭盡全力,讓他成為一個真正能適應這個社會的人。
大半年前,自己便猜測這封信別有深意,卻不知道要作何解讀。
如今看來,其實是自己想復雜了。
不需要什么額外解讀。
只要做一個最簡單的縮句就行了
照顧他,尊重他,引導他。
讓他成為真正的人。
成為人。
這就是江教授要告訴自己的事。
厲行洲深深吸了一口氣。
冬日的空氣清澈而凌冽,似乎還帶著點河水的寒意。
在這使人清醒、使人冷靜的寒涼中,他仿佛聽見,江教授用她那特有的豁達語氣,大笑著說
“不管再怎么精確的算法,對于群體的預測永遠無法及于個人。”
“我永遠無法告訴你,當你走出這扇門的時候,是否會對迎面而來的人一見鐘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