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充滿挫敗和逃避的內情沒必要和應星詳述。一來我和他認識還不到半個時辰,說這些在哪都顯得交淺言深;二來,作為虛長幾百歲的成年人,向小孩子抱怨工作不順,也未免太過丟臉了
話又說回來,我最初提起托蝶幻境,不過是想找個由頭轉移應星的注意力,好讓他乖乖的。
假如他感興趣就再好不過,我可以貢獻我搜集的經典幻戲合集任他挑選當然得是兩百歲,不,一百二十歲分級以下的只要他能和我各自安好,婉拒互相打擾。
然而其實是我多慮了。
應星對托蝶幻境很感興趣,我看得出來,不僅是對技術原理,還有這種體驗故事的方式本身的興趣。但在我詢問是否要借他設備觀看時,他卻禮貌地拒絕了,理由是業精于勤而荒于嬉,他還有很多要學的事,不能在玩樂上花費太多時間。
之后他一直手捧玉兆學習。我征求許可后瞄了眼內容,沒看幾眼就頭暈目眩地退回來,感覺遭受了來自智識命途的重創
回想起來,我在他這個年紀還只知道到處瞎玩,閑下來就琢磨怎么逃脫親爹的嚴苛訓練。相較之下,他真是那種最讓人省心的好孩子。
我在心里悄悄感謝白珩。
應星非但不難照顧,他的到來還為我腦內枯竭許久的靈感之泉引入新的活水,讓我窺見了故事的雛形。
從前我創作的故事里主角總是仙舟人,要不然就是狐人、持明,總之是聯盟里隨處可見的長生種,還從未考慮過以化外民、短生種的視角來展開在仙舟的故事。
這絕非我對后者有什么偏見。我打過交道的短生種不算多,但也不算很少,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能在短暫的生命里爆發出強烈的光彩。真要說起來,我認為他們比起某些自詡清閑度日,過去一二百年都碌碌無為的仙舟人厲害得多。旁的不說,我眼前的應星不就是如此么
只是我生來就是長生種,也生來處于仙舟,自然很難以短生種和化外民的視角描繪這個熟悉的世界。或許正因為如此,潛意識里便避開這個選項,不得不說是種損失。
云騎在戰場上的驍勇善戰,以及飛行士駕駛星槎的自由暢快,都是非常直觀的。相較而言,日常維護設施的匠人便顯得黯淡無光。
見到危險凜冽的劍光,或是翱翔天際的星槎,人們就會想知道能夠駕馭它們的人是何等風姿,卻鮮少關注那柄劍是誰所鑄、培育星槎的技術又是從何而來。尋蹤的諦聽在羅浮蹦蹦跳跳,有人覺得它們可愛,有人覺得它們吵鬧,卻沒多少人關心它們是怎么被制造出來,是什么能量驅動它們行走追蹤。
何況和暢想自己經過訓練后如何在云騎軍嶄露頭角,或是駕駛星槎遨游星海不同,觀眾們泰半對自己的智力天賦異常有自知之明,知道學不會就是學不會,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因此,我先前始終為如何展現匠人這份職業的魅力而頭疼。
難道要拍擅制武備的工匠協助戰斗的故事好像并無不可。
觀眾或許對此更感興趣,畢竟就連素來以工造聞名的朱明仙舟,最出名的作品都是殺傷性極大的朱明火。
我廢棄的三套劇本里就有這樣的故事,它充滿精彩的戰斗以及大型機巧帶來的宏大場面,真要評價或許沒有那么糟糕。但我寫完回顧劇情,卻不禁反問自己這名主角在故事里的定位究竟是戰士,還是匠人呢
唉。畢竟這件事居然勞煩將軍親自過問,沒發現問題還好,既然都發現了,我哪敢這樣敷衍交差
幸虧幸虧,天無絕人之路,教我在這里遇見了應星。
我想,這次的主角可以是外來求學的短生種。他的故鄉沒有那么先進和繁華,因此才能看到日常機巧設計的精妙之處;他應當充滿巧思,雙手靈活,擅長將普通的零件組合成旁人預想不到的東西;他有天賦,但不必像應星這樣天賦卓絕,正因如此,窮極一生都只為達成心中的某個目標而努力
啊,當然了。
我看向應星。他腰間的工具箱大概是簡單的空間折疊設備,此時正從里面取出零零碎碎的部件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