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流教我揮劍的第一課,就要我牢記時刻緊握武器,無論處于何種境地,絕不能放開手中的劍。方才情勢分明沒有那么危急,感到虎口震痛的瞬間,我卻想也沒想地松開了手。
那天她離開前對我說“揮劍的理由有千萬種,為情為義,為聲名利益,皆不算出奇。但不論為何,總該是你自己想學。”
“身為戰士,卻對生死相伴的武器懷有抵觸。我教不了你。”
這番話絲毫不留情面,幾乎要將我整個剖開我被無形的桎梏釘在原地,怔然而灰心地意識到,我終究沒能讓任何人滿意。
無論是父親還是鏡流,我都令他們失望了。
當我因此心潮翻涌,沮喪又委屈地抱著腿坐在門前臺階抹眼淚時,沒想過鏡流會去而復返。
再次抬起臉,我看到素來直白利落的她站在不遠處,流露出些許近乎無措的躊躇。那遲疑著該不該、該怎么繼續靠近的神情,簡直有點像好好看家護院卻莫名挨踹的小狗說實話,這瞬間我甚至短暫忘記了自己還在難過,心情不亞于看見有狐人主動把尾巴毛剃禿是想都沒想過的生平僅見啊。
在我因著淚水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視野里,鏡流慢慢走到我跟前。我還茫茫然抬頭看著她。
她顯然對我的眼淚束手無策,神色介于無奈和困惑之間,大概是沒想到我心態如此脆弱,被說兩句就要偷偷掉眼淚。最終輕輕嘆氣,態度分明軟化,卻依然以平常的輕淡口吻斥問道“哭什么”
她說接到神策府的諭令,很快要帶兵出征。但離開羅浮前可以同我約定,凱旋后會再來見我一面,屆時我也該想明白要不要隨她學劍了。
那還用想嗎不喜歡習武是一回事,和鏡流學劍又是另一回事。我雖然沒說出口,心里卻想著肯定要繼續做她的徒弟。但后來后來的事要說起來真是一團亂麻。總之再次和她見面,已經是我將刻有父親姓名的玉兆供奉在因果殿內之后了。
那份約定自然不了了之。
唉。作為仙舟人,我向來認為要想活得久,避免早早墮入魔陰,就該少去想那些不痛快的事。這兩天總是觸發過去的回憶,實乃不祥之兆。
哪怕是為積德,我覺得我也該對景元的態度好點。因此在他陪我吃完飯后,我猶豫著喊住他,干巴巴地解釋道“鏡流沒有收我為徒。”
所以之前那句話,就單純地是陳述事實,沒有別的意思。
我不知道景元有沒有領悟我拐彎抹角的歉意,只看見少年微怔之后舒展的生動眉眼。
他笑容明朗地說“那真是可惜了。我聽師父說,阿嬋姐姐是她教過的最具劍術天賦的弟子呢。”
“”
我覺得他在胡說八道。要不就是發揮了神奇的溝通技巧。
鏡流絕不是在意徒弟資質如何的那類人,證據就是她從沒說過我適不適合學劍。恐怕說這番話的時候,是拿我當反面典型吧就像家長告誡不好好學習的小孩“看看那個誰,都說多聰明,不努力還是會掛科”。
而我無疑是那個一路掛科,看似聰明的糊涂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