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解語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向來待人寬容,院子里幾乎沒誰見過她的怒色,因此她現在哪怕只是稍微說了重話,也將張嬤嬤嚇了一跳。
張嬤嬤按捺下來,不敢說了,只是夫人呵斥她,她反而一陣委屈,問“我只不過是想讓夫人聽幾句祝福的話罷了,夫人怎么還生氣了好了好了,夫人今天心情不好,老奴少說兩句就是了,但老奴所言,可是句句為夫人好。”
說著,張嬤嬤果真收拾好桌子,老實退出去了。
張嬤嬤走后,屋內只剩下母女二人。
溫解語半晌未語,只是抱著謝知秋,輕輕撫摸她的頭。
謝知秋十分乖巧,一動不動,任由母親摸著,像一個不哭不笑的人偶娃娃。
過了許久,溫解語的情緒逐漸平復下來,才對女兒道“秋兒,張嬤嬤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謝知秋抬眸望她“什么話”
“他們整天念著男孩男孩,我怕你覺得”
覺得自己身為女兒,是不被需要的人。
溫解語一凝,話沒有說下去,不知該怎么表達才好。
縱使她這女兒平時不笑不語,可溫解語能感覺得到,這小女兒只是不喜歡將情緒表現在臉上,實際上對許多事情都十分敏感。
然而,謝知秋已經搖搖頭。
她不介意。
母親說過,母親永遠會像現在這樣喜歡她。
她相信母親。
只是
謝知秋看向母親的肚子,問“許多人都希望母親腹中是我的弟弟。”
“”
她又問“那母親自己呢,這樣希望嗎”
溫解語靜默了很久。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才主動打破寂靜。
“我不知道。”
溫解語出神地撫上小腹,緩緩說。
“無論是你,還是我腹中孩子,都是我的親生骨肉,與我血脈相連。我希望你們一生健康平順,不必多么聰慧能干,只要能一輩子無憂順遂,就是最大的福分。”
“我討厭其他人像點評貨物一樣對我的孩子品頭論足,討厭他們隨意按照自己的想法給我的孩子分三六九等,討厭他們高高在上地隨便決定我的孩子夠不夠好,但是”
但是世俗的觀念如此根深蒂固,并非她一個人的想法輕易能夠撼動。
其他人皆在其中沉淪,習以為常地按照約定俗成的觀念走下去,沒有人覺得不妥。
如果她腹中的孩子是個男兒,她的處境真的會變得更輕松。
長輩、夫君,甚至是旁人眼光壓給她的擔子,能夠卸下一大半。
她如此厭惡這樣的環境,可是想到未能完成理所當然的任務、走向離經叛道的道路會付出的代價,她又感到恐懼。
包括張嬤嬤在內的其他人,或許也是知道如此,或許也是不希望她過得太苦,才會將那些她覺得惡心的話,當作是祝福。
溫解語的眼神充溢著謝知秋看不懂的復雜情緒,她覺得母親眼中的光似乎在逐漸變得黯淡。
她有些不知所措,只憑著直覺,慢慢爬到母親懷中,趴在母親胸口。
她問“我要怎么做,才能保護母親”
溫解語回過神來,先是錯愕,繼而噗嗤一笑。
“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