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尋初道。
若是謝小姐本人真身在此,她無法送甄奕和李雯去碼頭,定會留下遺憾。
蕭尋初當初沒能阻止葉師兄和宋師兄下山,也沒能幫上邱師弟,他知道留有遺憾是什么感覺。
難道他如今暫且頂替了謝小姐的身體,卻還要眼睜睜地隨波逐流,令謝小姐也留下遺憾嗎
他要替謝小姐送,不僅要送,還要送得比誰都久、比誰都遠。
他問雀兒“甄先生他們留下來沒帶走的東西,應該都是不要的了吧我拿來用用,應該不要緊吧”
“啊”
卻說甄先生那邊,因為等謝知秋略誤了一點時辰,為了趕上今日回金陵的船,馬車行得飛快。
好幾個學生騎著馬在旁邊跟著,不時與車內的甄奕夫婦談笑風生,笑聲不絕。
忽然,不知誰說了一聲“甄先生,您看后面”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回頭。
甄奕夫婦亦感疑惑,李雯先探出頭去,看到窗外光景,驚喜地“啊”一聲,道“奕哥,你快看。”
甄奕慢騰騰地將腦袋探出窗外。
只見白原書院方向,無數盞大大小小的孔明燈自地面升起,已騰飛至半空中。
最大的幾盞燈悠然升起,越升越高,在其燈面上,以墨色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字
愿吾師安歸,一路順平。
是沒見過的字跡,但寫在燈面之上,與平時有變化也再所難免。
這些燈,是在為甄奕與李雯送行。
而此時還在白原書院中、不能親自送二人前往的學生,不必多想就能猜到是何人。
甄奕一把年紀了,在看到這些燈的瞬間,竟還是不禁紅了眼眶。
“千里難送行,放燈伴相歸嗎。”
他以袖拭了拭眼角,長長嘆了口氣。
“知秋兒這孩子,有心了。”
不斷升起的孔明燈很快猶如銀河逆行,鋪滿半面天空。
這樣的高度和距離,縱使走到碼頭,也能一路看見了。
甚至直到甄奕夫妻二人上船,還能一直看見,等到了夜晚,燈火還會更為清晰。
看到甄學士的神情,眾人心神領會,紛紛開始附和甄奕、稱贊謝知秋有情有義、情真意切,不僅真誠,還有巧思,真不愧是一代才女。
反倒是先前那個因為謝知秋沒法出來送行而陰陽怪氣的學生尷尬起來。
雖說先前聽到他說話的人里,也沒人主動來尋他的不痛快,但他自己卻忽然覺得臉上臊得慌。
當聊天風向逆轉以后,他默默拉緊馬鞍,自己落到隊伍的最后面,不敢吭聲了。
另一邊。
謝知秋本人操控著蕭尋初的身體,正跌跌撞撞、滿臉是血地走在路上。
當蕭尋初進到她身體中的時候,謝知秋確實也進了蕭尋初的身體。
不過,她一清醒,許是因蕭尋初的身體從高處落下的關系,她打一開始狀態就要差很多。
她起初頭痛欲裂,只隱約知道自己對周圍的環境不熟悉,卻想不起自己是誰。
直到看到蕭尋初房間墻上那幅秋夜思的字,她才慢慢有了記憶,想起這好像是她作的詩句。
只是,她為何會毫無征兆地變成蕭尋初,仍然是個迷。
她后來逐漸記起自己今天本來應該是要去給兩位師父送行的,便在抓到機會后,立即支開小廝,走了出來。
雖說那小廝現在可能還偷偷跟在她后面,但時間緊迫,顧不了這么多了。
今日是兩位師父留在梁城的最后一日。
甄奕和李雯二人,教導她多年,因為她的野心,二人傾盡全力為她謀劃,縱使尚無結果,也對她恩重如山。
無論如何,她都得親自去送行。
哪怕不是用自己的身體,哪怕眼下還有許多其他事甚為迫切。
謝知秋一步步走在路上。
她仍頭暈得厲害,先前頭上摔破的傷本來就只是經過了簡單的處理,她硬撐著走了這么遠的路,只怕傷口又裂開了。謝知秋唯有單手捂著,一邊評估自己的狀態,一邊咬牙繼續前行。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漫天升起的燈火,還有孔明燈上書寫的字跡。
同一時刻,一輛有多人策馬相伴的馬車從她身側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