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尋初感覺自己解釋還不如不解釋,說得他自己都亂起來,活像個沒頭沒腦的傻子。
他暗自懊惱,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好在謝知秋十分淡然,只道“沒事,是我讓你適應的,這是個很好的進步。”
話雖如此,她的眼神卻微微閃爍了一下。
蕭尋初愈發懊悔。
他也說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但他有種強烈的預感,謝知秋今晚會來。所以當她真的來了,他好像有點得意忘形。
蕭尋初輕咳一聲,直覺不該繼續逗留在這個話題上,急忙切回正事。
夜色靜謐,屋中燭火未燃,唯有月光幽幽長照。
在如此光景中,他看向謝知秋。
這少女如曇花般安靜潔凈,悄然出現在靜夜里。
蕭尋初有些感慨地道“今日,整個梁城都在討論你。”
蕭尋初這輩子從來沒有如此頻繁聽到過自己的名字。
謝府、街上、每個街巷,他聽到謝家老夫人在議論,謝老爺和夫人在議論,就連謝家的仆人們都討論了一整天,“蕭尋初”這三個字到處響起,而且居然都不是在罵他。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他自己家,還有秦皓家現在大概也翻了天。
蕭尋初很為他和謝知秋的計劃順利完成了第一步高興,不過,他心里也清楚,如今這番熱鬧,并不真是他這個“蕭尋初”的功勞,而是他此刻目之所見的靈魂本質這個真真切切的、名為“謝知秋”的少女所為。
她屈膝坐在床沿,紅裙鋪在床榻上,一雙烏眸倒映天地日月,仿佛能夠看透一切。
她只不過是在別人眼中是蕭尋初,而真實的她,仍舊是那個寒梅傲雪、脊骨不折的謝小姐。
蕭尋初有些恍惚。
他知道這一幕只有他一個人能看見。
這種感覺就像獨自一人守衛著世上最為珍奇的寶藏,他深知這種光耀的無窮美麗,既慶幸于自己能在最佳的位置第一個欣賞,卻又不免感到遺憾,像這樣的美景,居然無法展示在世人面前。
蕭尋初道“現在事情搞得滿城議論紛紛,大概是因為我原本風評不佳,大家都沒想到我的名字會成為解元。可是真正做成這樁事的并非是我,而是你。
“其實我以前也聽過不少關于你的風涼話。說你實則天資平庸,才學也只是中上之流,僅僅因為是女子就顯得稀奇,得以拜甄奕為師,還可以憑幾首詩揚名天下,若是男子,只是過譽而已。
“就算不是針對你,也常有人尋各種借口,以證明女子天生不如男子,既無讀書入仕之能,也無此必要。
“如果現在大家能知道真正考中解元的是你,想必也會非常轟動吧。”
如果真要說的話,謝知秋今年才十七歲,與當年十六歲頭名中舉的秦皓年齡相差不多。
而且她十二歲就被迫從書院回家,即使在書院里聽課也受到種種約束,更多可以說是自學。
她身處更大的劣勢,其實實際比表面上更不容易。
然而,礙于種種緣由,二人眼下也必須對真相緘口不言,將它埋葬在最深處。他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有這么一天,將實情公之于眾。
也不知道要到哪一天,世人才能越過這個蕭尋初的軀殼,看到里面那具靈魂真實的光彩和價值。
謝知秋本應以她自己的身份獲得這些榮光,奈何世俗的偏見與桎梏將她埋沒至今,若非兩人機緣巧合下不得不互助扶持,最終走至今日,這光彩竟始終不得展現。
謝知秋頓了一頓。
蕭尋初說的那些,她當然也聽說過;他所說的遺憾,她本人也未嘗沒有。
不過,她道“現在先將我們兩個從眼下的困境掙脫出去要緊,旁的事情,不必多想。
“中舉只不過是個開始,后面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蕭尋初回過神來。
說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