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此刻。
齊慕先閉上眼,將久遠的回憶都埋藏在記憶深處。
良久,他重新開眸,看向新進士隊伍離開的方向。
那新科狀元蕭尋初的高馬,已經看不見了。
認真說起來,這蕭尋初或許并沒有得罪他。
但蕭尋初千不該萬不該,便是不該陰差陽錯地拿走他原本準備留給兒子的東西。
齊慕先的眸色深了數分,猶如望不見底的幽譚。
從這蕭尋初當上狀元起,齊慕先就不可能對他有絲毫好感。
若非要說個理由,那就是他齊慕先不高興了。
哪怕蕭尋初自己不知情,也該付出代價。
若要怪的話,就怪這世道本就如此,勢弱之人,即便覺得不公平,又能有什么辦法不成
同一時刻,慈寧殿。
恢弘寬敞的宮殿內,宮女們寧靜肅立,人人恭卑垂首,作恭順貌,不敢出聲。
與唱名聲陣陣響起的崇政殿,以及百姓夾道迎接新進士的熱鬧相比,慈寧殿的安靜難免顯得寂寥,倒似與世隔絕一般。
慈寧殿的主人,素衣長袍,烏發盤起,正跪在佛像前,閉目念經。
她是個五十余歲的中年女子,與十幾歲的少女相比,她已沒有那么年輕了,但透過那被風霜浸染過的通透眉眼,仍清晰瞧得出當年閉月羞花之貌。
太后娘娘衣無雕飾,發間素雅,面前清香三支,煙氣裊裊。
她已青燈古佛安居慈寧殿數年,頗有些不染俗世的修士氣質。
她一度是個大權在握的女人,縱然現在已經還政于君,但當年威望猶在。殿中侍候她的宮女,遠比侍候一般先帝妃嬪更小心謹慎。
太后娘娘念佛的時候,她們連呼吸都放緩了,生怕發出一點雜音。
忽然,太后手中的手持珠一停,她緩緩睜開眼眸。
“今日是傳臚放榜的日子”
她問。
“外面怎么這么吵。”
一端莊宮女立刻上前,恭敬地對太后解釋“回太后娘娘,今日確實是放榜的日子。新進士們已經出了東華門夸官,正是城外熱鬧的時候。
“不過,今年比往年來得氣氛熱烈,想來也有今年的新科狀元郎,經歷格外與眾不同的緣故。”
太后不問朝政久了,倒沒聽說梁城這數月來的風風雨雨。
她眼瞼低垂,不冷不熱道“說來聽聽。”
宮女立即道“今年的新科狀元,是那位大將軍蕭斬石的次子,名叫蕭尋初
“這個人直到去年春天為止,都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绔子弟。
“相傳他從小就性格古怪,不愿好好讀書,反倒舉止粗魯、恃強凌弱。這人不但整日鉆研不務正業的玩意,還曾一拳將同窗的鼻子打出血來后來十五六歲就離家出走,藏身臨月山上,整日與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跡在一起。
“可是,這樣一個人,數月前,竟忽然開竅了
“他跑去參加秋闈,居然一下考出一個解元來隨后今年會試得了第二名不說,這回的殿試,又被圣上親自點了狀元
“本來大家都議論紛紛,不知他是怎么想通的。誰知奴婢剛才聽說,這蕭尋初高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城東謝家,向那有名的才女謝知秋提親了”
說到這里,宮女語調輕快了一些,繪聲繪色地對太后講述道“原來啊,這蕭尋初是在臨月山上讀了那謝小姐寫的詩文,深受其激勵,亦仰慕謝小姐才華,這才痛定思痛,痛改前非,決心好好讀書,學出個名堂來
“為了求娶謝小姐,蕭尋初不僅考出這個狀元,還提前向陛下請了一道圣旨,求陛下做他們二人的媒人。
“眼下,人人都在夸贊這是一樁傳奇般的好姻緣,真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