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其實胡大人與焦家來往足有好幾年,但是他起初看起來意氣風發,而時間越長,就越顯得疲憊。到我告訴他事情經過的時候,是兩年前,當時他已經時常皺著眉頭。
“我怕他不信,還偷出了一部分約莫是焦家賬本的東西,交給胡大人。胡大人大略翻完,神情更加嚴肅。
“他跟我說,讓我稍安勿躁,不要暴露自己的想法,他會處理。我自以為立了大功,事情應該就會到此結束,沾沾自喜,就在家里等著胡大人審理焦家的好消息。
“誰知道過了半年,焦家沒有半點事情,反倒是胡知縣,這么一個清白的好官,忽然死了”
話音剛落,媚兒的眼角已經倏然流下兩行淚來,止都止不住。
這件事顯然對她沖擊巨大,徹底顛覆了原本的觀念,也擊碎了她原本的天真。
謝知秋默然,只是從袖中摸出一帕方巾,靜靜地遞給她。
媚兒當時大約只有十六七歲,一輩子沒出過月縣,知縣老爺對她來說那就是天大的官了,哪里想得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謝知秋不太確定媚兒當時是不是已經知道存在劉求榮這么個人,但她料想媚兒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清楚吏部侍郎是個什么概念,不清楚這種官的權勢與一介地方知縣是云泥之別。
在謝知秋看來,這樁事情不能完全歸咎于媚兒。
畢竟媚兒不懂官場彎彎道道,但胡知縣本人應該多少是明白的。胡知縣在做出某種選擇的時候,恐怕就料想過后果。
這時,媚兒猶豫片刻,還是接過謝知秋的方巾,默默扭過頭去擦眼淚。
她說“那之后,我一直很后悔。我意識到我其實一直沒發現這件事到底有多可怕,只是一廂情愿地將責任和危險都推給胡大人去承擔,然后自己待在安全的地方,傻傻地等著青天大老爺來為百姓做主。
“如果不是我,胡大人又怎么會死呢
“所以,我想彌補自己犯下的大錯。月縣沒有胡知縣了,但不平之事還有很多。胡大人這般前途無量,都愿意舍身險境,那我這一條賤命,還有什么可怕的
“從那以后,我才偷偷學習識字,想辦法纏住焦子豪,免得他到處糟蹋無辜的姑娘,重新收集焦家的證據,等候時機。
“以前以為自己學不會、做不到、不敢做的事,一旦忘記恐懼,就發現也不是完全沒可能成功。
“只是以我之力,現在這樣也就是極限,要想做更多,實在太難了。”
媚兒的模樣,終究十分自責。
謝知秋知道這種情況,局外人說什么大概都略顯輕率,靜默片刻,只道“我明白了。我不敢向你許諾什么,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會盡量將涉事之人正法,讓胡知縣之死,還有你這些年的努力,都不是無用功。”
她頓了頓,又問“你之前說,你將收集的一部分證據交給了胡知縣。既然這些東西致使胡知縣招致殺身之禍,那想必在焦家和劉求榮眼中,那些必定是重要之物。
“先前我們一直在衙門尋找類似之物,但并未找到。你可知胡知縣將它們放在何處還是說,胡知縣死后,證物已經被焦家找到銷毀了”
媚兒忙道“詳細的我不知道,但是那些賬簿證據肯定沒有回到焦家手上。胡大人死后,焦家也找了很久,但一直沒有線索。這事被焦子豪當作心腹大患,隔三差五就要念叨。
“胡大人應當是將東西藏起來了,只是他并未將地點告訴我。”
“原來如此。”
謝知秋應道。yhugu
“那我再想想。”
若是如此,那倒有點進了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