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點沒事。”
譚云咳嗽完,又輕輕說道,許是因為常年臥床,又不太健康,她的聲音有些上了年紀人的沙啞。
“我怕我現在不說,哪一天就沒有機會再和老爺聊天了。”
“別說胡話。”
齊慕先見譚云面露疲態,算著時辰,也覺得妻子應該支撐不了繼續說話,該讓她休息了。
齊慕先對照顧夫人的侍女叮囑幾句,便打算起身離開。
但是,還未等他抽身,忽然,譚云又拉住了他的袖子。
譚云實在體虛,用的力道已經很小,齊慕先只覺得自己的衣袖像是被纖細的蛛絲系了一下,但即使如此,他仍然停住了腳步。
“怎么了”
他問。
“我還有一些話,想對老爺說。”
譚云道。
齊慕先安靜地等著她的后文。
“其實我聽說了一些外人的議論”
譚云吃力地說了幾個字,就又咳嗽幾下。
她說“老爺如今位高權重,站在那樣的位置,難免會惹來不理解的人惡意揣測和非議。
“但我知道,老爺從以前到現在,從來都沒變過。老爺一直都是為了江山社稷鞠躬盡瘁、心系百姓、忠君愛國、義薄云天的正人君子是他們,不懂老爺的良苦用心咳、咳咳”
譚云說到后面,身體已然吃力,是好不容易才說完的。
齊慕先沉默以對。
他拍拍譚云的肩膀,平靜地道“你都病了,別胡思亂想那么多。”
言罷,他又叮囑丫鬟道“你們好好照顧夫人。”
“是。”
侍女們紛紛低下頭。
齊慕先握住譚云抓他衣袖的手,將她輕輕放回錦被底下。他自己一抖衣袍,起身離開。
譚云說來也是官宦之家出身。
她的父兄當年都是那種一貧如洗的清官,若非如此,岳父當年也不會相中齊慕先這個從區區一個放牛郎爬上來、除了學識和一身天真的正氣什么都沒有的窮小子,甚至在他未中進士時,就決定將女兒嫁給他。
譚云是個很典型的良家女子,識字、讀過書,但不多。她對他官場上的事不太關心,也不太聽得懂,一輩子大半時間都放在內宅上,相夫教子,盡了世人看來一個妻子應盡的本分。
畢竟是年少夫妻,年輕的時候,兩人有過許多甜蜜的時光。
事到如今,齊慕先也無意破壞她心中自己的形象。
譚云這樣的家教,對官場復雜的地方不了解,卻擁有遠高于常人的道德標準。她父兄都是那種亡國時會以殉國為榮的文人,譚云亦受其影響,這么多年,她都真情實感地相信齊慕先如同傳聞中那樣事事光明磊落、是個皇上遇險會毫不猶豫舍身去救的英雄,并且真情實感地相信著,齊家這么大的家業是齊慕先忠君報國得到的報酬,是善有善報得來的善果。
要是讓她知道實情,她的病情說不定會更嚴重。
齊慕先退出屋子,環顧院子一圈,召來家仆,問“正兒上哪兒去了,這兩天夜不歸宿不說,今天連早朝都告假,陛下問他的身體是否抱恙,我還得為他解釋。”
家仆面露難色,委婉地道“少爺的行蹤,我們也不大清楚,想必是一時和朋友玩得興起,這才晚歸。”
齊慕先皺起眉頭。
在他看來,齊宣正這兩年逐漸有點不像樣了。
人人都說齊慕先看重自己新收的學生秦皓,但在齊慕先自己看來,他最偏袒的還是自己的兒子齊宣正。
他只不過是給了秦皓一個從六品的官職,但他自己的親生兒子,現在已經是從四品秘書少監,先帝為顯榮寵,還給了齊宣正一個觀文殿學士的頭銜,可謂風光無限。
若是聰明人,一看就知道,齊宣正這個升官架勢,將來很可能是可以接宰相的班的。
齊慕先也確實有此意。
他就這么一個兒子,不栽培他,還栽培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