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一年輕男子頭戴展角幞頭,身穿朱色常服,背對謝知秋垂袖而立。
他聽到謝知秋的聲音,竟“噗嗤”一笑。
皇帝緩緩轉過身來,說“免禮平身。”
“謝圣上。”
這時,只聽皇帝饒有興致地道“蕭尋初,你何不抬起頭來,看看朕是誰。”
趙澤半個月前為了考察謝知秋,曾跟著大理寺少卿祝維平去過大理寺,盡管當時他與謝知秋并未說幾句話,但兩人理應是見過面的。
謝知秋依言抬頭,當她看清當朝天子的臉時,明顯吃了一驚。
但她并未表現出明顯的慌亂,只是按部就班地打算跪下,冷靜地道
“
臣竟不識天顏,前些日子失禮于圣上dashdash
哈哈哈,不必。”
趙澤大笑。
他微服私訪,有一定原因就是喜歡看不認識他的官員發現他是皇帝時大為吃驚的表情,而謝知秋這樣的反應,無疑是令他滿意的。
趙澤道“朕之前在大理寺并未表明身份,就是不希望你們知道是朕以后,表現得過于拘謹。”
謝知秋不卑不亢,靜立不言,像是還沒有完全消化的樣子。
事實上,謝知秋當時就猜到了趙澤的實際身份,但她不可以表現得太平靜,以至于壞了趙澤的興致。同時另一方面,她也不能表現得太慌張諂媚,那就太普通、姿態放得太低了。
她打算成為趙澤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兩人的關系至少表面上要接近于平等,那她才是一個與眾不同、能與趙澤推心置腹的“人”,而不是趙澤隨地可見的那種對他卑躬屈膝的官仆。
果不其然,趙澤喜歡謝知秋這樣的態度,甚至沒覺得謝知秋保持一點高傲有什么不對。
他走到謝知秋面前,緩緩繞著謝知秋轉,笑道“蕭尋初,朕不瞞你,朕對你很感興趣,先前在大理寺一見,朕對你印象也很好。不過”
趙澤說著,眼神一亮,驚異地看著謝知秋,說“當朕得知乘在那盞天燈上的人也是你的時候,還是十分意外。”
謝知秋適時地道“圣上見笑,臣今日不過是閑來無事,與內人一同做了點小玩意打發時間門而已。”
趙澤聞言,卻更加驚訝“蕭愛卿,你這個人,成親和考狀元都能鬧得驚天動地,當官三年就能讓百姓將你當戲文傳唱,在大理寺能一天批完上百份舊案,聽說當年你還敢披頭散發進宮見我兄長,現在你一句打發時間門,就直接上了天。這世上,究竟還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謝知秋看向天子。
趙澤對上她的視線,不由微微一凜。
這“蕭尋初”給人的感覺的確奇特,“他”如此沉靜,只要看著這雙眼眸,就會覺得這個人絕非等閑之輩。
謝知秋說“陛下過譽。在臣看來,陛下也與常人有諸多不同。”
“哦”
趙澤略一揚眉。
其實趙澤自己也是這么覺得的,而且他對自己的性格頗為得意,所以謝知秋這一句話,直接說進他心坎上,雖不是恭維,但比恭維更令他愉悅。
趙澤問“你覺得朕哪里與常人不同說說看。”
謝知秋道“陛下貴為九五之尊,卻愿意放下架子,低調地洞察百官之態。且陛下講話,皆是有一說一、平易近人,不講虛禮和場面話。另外,臣自幼行為怪誕,世人皆認為臣玩物喪志,陛下卻認為臣獨特,還愿意召見臣,實在想法開明,迥異于凡俗之輩。”
夸人的話誰都會說,可虛偽的馬屁只會讓人厭煩,唯有恰到好處地合上對方的心意,才能拉近兩人之間門的距離。
果然,謝知秋這句話說完,雖然趙澤沒有明著表示認同,但他臉上笑容未減,看謝知秋的眼神也更友好了三分。
這是一種微妙的態度變化。
一人心照不宣,但各自已經表露出“我們好像合得來”的意思。
謝知秋見火候已到,主動相邀“陛下所言之天燈,臣已帶進宮來。陛下若有興趣,可要一同乘坐,與臣上天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