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之前兩次逃跑,其實都是因為這個。
“當時她厚著臉皮向青鳳姐討了一點錢,想出去給春雪找大夫。但后來都被鴇母抓到了,身上的錢被搜出來,她又不能供出青鳳姐,所以咬牙不說,就被鴇母誣陷是偷的,幾乎被打個半死。
“只要春雪能出去,能過上正常的日子,我和春月,都不會覺得自己是白死了。”
其實謝知秋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桃枝和春雪繼續留在樂坊里,但桃枝這一番話,仍她不由敬佩這女孩的心性。
謝知秋略作考量,道“你們的事,我之后會作安排。你不要擔心,這幾日都會有大理寺的差役守在樂坊里,老鴇應該不會懲罰你們。”
謝知秋沒有明確答應下來,但只這短短幾句話,已足以讓桃枝內心生出些許希望來。
她再度叩拜,道“是。”
“眼淚擦擦,等下回去,就說你們一直在玩捉迷藏,不要讓人看出異樣。”
“好、好的大人”
桃枝用力亂擦著眼眶。
謝知秋本欲先推門出去,但走到中間,又想起一些事情來。
當初在月縣,焦子豪的妾室媚兒曾經告訴她,媚兒并不是她真正的名字,是在離開焦家后,她才能恢復真正的名字燕子。
謝知秋回首問“對了,桃枝、春月和春雪應該都是你們在樂坊的花名吧,你們原本的名字,是叫什么”
桃枝一愣,忙答道“我叫王小妹。春月和春雪一開始語言不太通,所以起初不知道,后來就習慣叫這個名字了。但后來有一次,春月跟我說過,她本來叫杜寧枝,妹妹叫杜青梅。”
一刻鐘后,謝知秋離開樂坊。
走前,她對老鴇道“之前聽你說,那個叫桃枝的樂女欠了你
一塊玉佩,我看她挺有眼緣的,這回又從她口中得到了一些有利于調查案情的口供。這塊玉佩,之后我會找一塊差不多的過來替她補上,你就不要追究了。”
老鴇面色一僵。
但她不敢忤逆大理寺正這樣的官員,反而轉瞬就賠出一個笑臉道“好的好的,多謝大人。不過一個笨手笨腳的小丫頭,哪里值得大人還為她費這樣的心思。”
謝知秋沒有再接腔。
其實直接給老鴇錢更為簡單,但若是物品本身價值不明,難保老鴇漫天要價,想到樂坊的營業性質,謝知秋便不太樂意讓他們有得錢的機會。
走出樂坊大門,天色已暗。
謝知秋來時清冷,到黃昏時,樂坊這一片反而熱鬧起來。
高高懸在空中的花燈一年四季通明如節日,空氣中飄散著酒氣與胭脂味,歡喜的絲樂之聲不知從何處響起,曼妙的姑娘們在老鴇陪伴下站在門前迎客,笑容燦爛、花枝招展地招呼著往來的男賓。
謝知秋想起那群在她面前瑟瑟發抖的少女。
謝知秋幽暗的眼里倒映著漫天花燈,可深沉目色卻無法被這光芒點亮。
她轉身正要離開,忽然,她眼角余光瞥到一個眼熟的人影,下意識望去
那是個身著絲衣的貴氣男子,外表全然是主子的樣子,但他身邊并沒有帶仆從,只一個人徐步安行,在桃枝等人棲身的樂坊外徘徊。
此人生了一雙精明的細眼,外表十分不顯老,若不是謝知秋已經知道這個人的身份,絕猜不到他已經四十八歲。
裕王
他怎么會在這里
謝知秋過目不忘,只先前在大理寺外因為趙澤而見了此人一面,就完全能認出對方身份。
那時裕王與趙澤相談盛歡,一副叔侄情深之態。
按照祝少卿當時的說法,裕王應當在趙澤還是皇子的時候,就與他十分親密。
但裕王大約不認識謝知秋。
裕王原本在樂坊外走走看看,不時試圖往圍墻里張望,像是那種對案情好奇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