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以為,他當初能救到方和宗,成功成為皇上的救命恩人,是堅守多年的時來運轉、苦盡甘來,是一位忠心良臣終于等到了他的好運氣。
然而齊慕先自己聽到這種言論,只會付之嗤笑。
等
笑話。
等能等得來這種運氣
此前他已經在官場上等了十余年。
那十余年,他矜矜業業,忠誠廉潔,沒有做過一件壞事,真心想為朝廷鞠躬盡瘁,為天下謀福。
但他等來了什么
等來功勞被上級摘走,等來有事替世家子背鍋,等來十年做事不見姓名,等來受人踐踏、人人鄙薄,等來在陋室中抱著貍兒的尸首痛哭。
這種等,他不想再有了。
那一年,辛國戰線吃緊,急需有權勢的人在方國朝中引導風向,阻止蕭家軍。
而齊慕先想要權勢。
辛國當時行刺皇帝成功又如何最多就是讓方朝亂上一陣子,說不定反而會讓軍隊因為沒了限制,實力太增,改朝換代。
但是,如果能在方朝擁有一個了解方朝局勢又對皇上有恩的權臣,那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個辛國使者用命為齊慕先開路,造出了這樣一個權臣。
齊慕先從此步上青云,縱橫官場數十年,無人可以撼動。
本就是險中得來的富貴,只是沒想到有朝一日,這條路會險到,必須用另外一個兒子的命來換。
但是,一旦失去皇帝的信賴,一旦與辛國的關系暴露,那齊家死的,就不僅僅是一個齊宣正了。
失去全家全族的性命,還是現在冒險一搏,只一個犧牲掉自己的孩子,以換取皇帝的信任,這樣簡單的算法,齊慕先當然會做。
只是,雖然會做,卻不甘心。
他睜開眼,問男子身邊的女人,道“樂坊里,除了你,怎么還會有別的會用辛國語的女人”
那女人早已跪下,細看她的臉,正是春月與桃枝所在樂坊的鴇母。
她似乎已經知道自己的下場,沒有回答。
齊慕先又道“你明知那對姐妹是從十二州來的,明知樂坊是重要的信息交換之地,若有其他懂辛國語的人,很容易暴露重要計劃,為何還買下那樣的人當樂女”
“”
“你該不會,是覺得那姐妹二人和你早年的經歷相似,產生不該有的同情心了吧”
“”
鴇母默了良久,才苦笑了一下,自嘲似的道“那對姐妹,我若是不留她們,她們就要被賣到更下等的樂坊去了。
“我是從下面爬上來的,怎會不知那是什么樣的地方我這里好歹是上等樂坊,將她們留在我這,日子好歹會比其他地方強些。”
鴇母喃喃道“平民以為自己是苦的,殊不知賤籍更苦;賤籍男子以為自己夠苦了,殊不知賤籍女子更苦;賤籍女子流落到煙花之地已經夠苦了,殊不知賤籍女子里還可以再分三六九等。
“春月以為我虧待她,卻不知道那些三四流樂坊的伎女,有多羨慕她年輕又有美貌,可以留在一等樂坊里學手藝,以后還有機會被贖身做妾。人人都以為自己是最苦的,但永遠有人在更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