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太后嘴角微彎,眼角上揚,罕見地流露出一點興致,道“年前他新科傳臚的時候,我還當不過是個遭遇曲折些的庸碌之輩,但最近看他勸圣上做的事,頗以民生為重,確實有點真本事。
“此人連齊宣正都敢動,敢與齊慕先為敵,倒還算有意思。”
太后還政后,在慈寧殿吃齋念佛多年,侍女已經很久沒見她對朝堂上的事表現出興趣了。
侍女揣度太后的意思,試探道“反正正好碰到了,要不要奴婢去把那蕭大人叫來向太后娘娘問安”
“不必。”
太后垂下眼瞼,扳起佛珠,又恢復漫不經心的樣子。
她道“我遠離朝政多年,還管這些朝臣的事干什么問得太多,還要被彈劾婦人干政。他們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去,走。”
“是。”
如此,侍女也不再說了,低頭讓人起轎。
傍晚,齊慕先回到府中。
他官服未換,就徑自去了一個偏僻的小房間,將房門反鎖。沿途,家中仆人沒人敢作一句聲。
房間里空無一物,只有一座神龕,兩支點燃的蠟燭,一個香爐,殘香已然燃盡。
神龕上擺著兩人的牌位,高處的一座寫著“譚云”,低處的一座寫著“齊宣理”。
齊慕先安靜地進去,熟練地用干凈的水和布擦拭本就光可鑒人的神龕臺面,換上新鮮的水果。
然后,他將低處的那座牌位往旁邊挪了挪,抬手打開地板上的暗格,從里面取出一座很新的牌位來,將它同樣供在神龕上。
這牌位上,寫著“齊宣正”個字。
齊宣正是險些害死皇上的罪臣,死后也不可能在明面上供奉。甚至連他的葬禮,都不能算有什么體面。
生前,明明是那樣好面子的一個孩子。
齊慕先輪流擦拭座牌位,上香,然后慢吞吞地坐到地上,用滿是皺紋的手一個接一個地折紙元寶。
紙錢燒起的
刺鼻的煙,淹沒了齊慕先面無表情的臉。
須臾,兩行清淚順著他的臉頰流下。
齊慕先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這座空落落的大宅院,不久前還是滿是煙火氣的家,轉瞬間,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本以為蓋好屋瓦、漆好磚墻,就不會再有這座屋中生病受凍而死,奈何命運無常。
恨不恨蕭尋初
怎么可能不恨
怎么可能不恨
但齊慕先縱橫官場多年,自然看得清,他已如大廈將傾,皇上對他不復過往信任,只打算實現諾言為他養老送終;而“蕭尋初”,猶如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正乘風而起、扶搖直上。
要打壓他,不能再草率行事,必須徐徐圖之了。
這時,外面傳來很輕的敲門聲。
自從齊宣正死后,仆人們連對他說話都小心翼翼。
只聽外面那人道“老爺,劉大人來了。”
齊慕先眼光一暗。
再出聲時,喉嚨雖有沙啞,但已聽不出半點異狀,只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