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守成現在正處于他官場生涯以來,在朝中話語權最大的時刻,他會在這個時候與她分道揚鑣,也算意料之中。
皇上對黑石的事情心有余悸,在公開承認謝知秋和蕭尋初交換一事后,就對自己和齊慕先交換的經過三緘其口,連百官中都只有極少數高官知道事情,流傳到凡間的版本就更是含糊。
遠離朝堂核心的人只知道謝知秋與蕭尋初換了身體,還從齊慕先手上救了皇上,但她如何救、怎么救的,無人知道細節。
史守成就是利用這一點,將皇上的情況與謝知秋剝離開來,再借以自己身為禮部尚書對太學、國子監等學府的影響力,擊中攻擊謝知秋。
史守成出了手,謝知秋縱然對勝算沒有太大把握,自也不會坐以待斃。
不過,她本已做好了孤軍奮戰、破釜沉舟的準備,最壞的結果,無非是民意完全被史守成言論的裹挾,她必須要花極大的價錢去收買唯利是圖之人,才能勉強覓得一線生機。
可實情,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這段日子,雀兒一面幫著她東奔西走,一面時不時帶回她從未想過的消息
“小姐,那位說書的李先生不用我們去溝通,他已經在幫您說話了,前段日子還因此和茶客吵了架,聽說連果盤都打翻了”
“小姐,好像有繡坊的繡娘搶在我們之前,就拿著自己的體己錢在幫您四處周旋。”
“小姐,那個茶坊的老板娘好像是您還在大理寺那時期審過的一樁案子里的受益人,坊里有幾個伙計說您的壞話,已經被她趕走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雖說數量不算很多,他們遇上的也不是人人如此,但零零散散的細節和小事匯聚在一起,已經足夠讓謝知秋吃驚。
謝知秋一路走來,大部分時候都在單打獨斗,頂多是交換身體以后,她身邊多了一個蕭尋初。
幼時她在家中,不要提說要做官,不過是不想輕易結婚,就要被潑上好幾盆冷水。
這一次,她本也打算要獨自一人繼續在風暴中前行。
可沒想到,在許許多多她沒有察覺到的地方,竟出現了許多細小的聲音,盡管力量不算很強大,卻的確在使勁地支持她。
一陣柔和的清風拂過胸間,夾雜淺淺
的梔子花香。
謝知秋有些無措。
說來神奇,她即使在絕境中都不會輕易動搖,可在他人的善意和友好之舉面前,竟表現出笨拙來。
蕭尋初原也是擔心謝知秋,才天天厚著臉皮跑來謝家見她。
蕭尋初自從換回身體以后,大部分時間都和他哥、葉青兩人待在一起琢磨武器,蕭尋光有實際的戰場經驗,給他們兩個墨者了不少修改見解,讓蕭尋初和葉青忙得不亦樂乎。
不過,自從謝知秋這里出問題,蕭尋初就天天跑來露面,甚至將墨家術的工具都搬來了,謝老爺隔三差五就過來瞪人,蕭尋初都沒走。
他面上嬉皮笑臉的,只說是想見她,但謝知秋能感覺到,他實則是關心自己的情況。
蕭尋初在一旁看到謝知秋的表情,沒有急著下棋,反而笑道“雖說懷有偏見、固執守舊的人不少,但天下并不全是如此之輩,百姓之中,生著慧眼的人還是有許多的。
“你在月縣做過兩年知縣,在大理寺斷過數千樁案子,新政更是惠及無數百姓。這世上受過你恩惠、記得你的人遠比你想象得多。
“繩鋸木斷,水滴石穿。正是有此前一點一滴的積累,今日才會有那么許多人選擇違背主流,站在你身邊。可見你之所為,并不全是無用功。
“或許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但過去這數年,你還是改變了許多事情,不是嗎”
謝知秋微微出神,良久,方“嗯”了一聲。
若說史守成手上最大的牌是“禮制”和禮部尚書在讀書人中的影響力,那么謝知秋,也有她自己可以出的牌。
那就是“實績”和“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