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珠猜對了,但又沒完全猜對。她們再度開始逃命,但這奔跑的方向卻很刁鉆,她們不是逃離沙塵而是迎頭往沙塵里鉆不知是逃命還是尋死。
謝玉珠捂著口鼻,在塵土飛揚中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你確定沒跑反嗎為什么咳咳我們是朝咳咳沙塵里跑啊”
“噓,別說話咳咳”云川也捂著口鼻,一出聲就嗆著了。
迎面而來的不僅是沙塵和石礪,還有從崩裂的土地盡頭逃來的蟲子們。巨大的黑影在她們頭頂上掠過,她們在蟲子的腳和身軀之間穿梭。世界充斥著黏液異味與絨毛,在夢境外她們一不留心便會踩死蟲子,現在形勢逆轉,她們倒要擔心被蟲子踩死。
而且有蜘蛛蜈蚣蝎子也就算了,為什么還有蟑螂啊誰的噩夢啊這么惡心啊
謝玉珠閃避過無數長足,全靠求生欲才忍住了嘔吐的欲望。
一路黃沙漫天,她們埋頭奔跑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四下一片昏黃什么也看不見,蟲子也不見了身影。云川的聲音穿過塵埃到達謝玉珠的耳朵,她說“馬上要跳了。”
“什么往哪兒跳”
“跳”
“哎說清咳咳咳啊啊啊啊”
謝玉珠先是被沙子嗆得直咳嗽,繼而再痛得大喊起來。
眨眼之間沙塵消失得無影無蹤,新的夢境里天空黑暗不見星月,有紅色的光芒在周遭跳躍,空氣熾熱無比。謝玉珠發覺自己仰面躺在無數刀尖之上,斜眼望去只見地上密集地插滿了刀片,刀鋒林立竟看不到盡頭。
這是刀山
她感覺到刀鋒正一層層穿過衣服,刺向她的身體。她動彈不得也不敢動彈,只怕是稍一用力就會加速被刺穿,余光還瞟見從遠處燒來熊熊大火,穿過刀鋒間的縫隙向她們逼近。
這是火海
這是誰夢見上刀山下火海了怎么比剛剛的噩夢還可怕
“云川”謝玉珠大喊云川的名字,聲音在火場與刀尖上回蕩,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慌張極了,艱難地轉動頭顱,轉來轉去終于在不遠處看見個人影。
云川正在專注地修她的手鐲。她把斗篷解開鋪在身下,坐在刀尖上,視石閃爍著熒熒藍光,一些奇異的符號從視石上飛速掠過。
謝玉珠瞠目結舌,不得不佩服云川的定力。這種時候居然不想遺言也不想自救,只想修鐲子而且還如此聚精會神超然物外,旁人怎么喊叫她都能無動于衷。
謝玉珠喊了四五聲無果后,只好放棄。四周的火燒得越來越旺,一點點靠近她們,天被火光染得通紅,她被蒸騰的熱浪熏得汗流浹背,浸透了衣衫。
謝玉珠望著烏漆墨黑的天空,身下刀鋒的疼痛一刻比一刻更刺骨,心情一刻比一刻更沉重。
如今逃也逃不了,甚至連站起身來都不能夠。她第一次看魘術,居然就落到了這么個境地。
謝玉珠的腦海里快速滑過這短暫的十七年人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保持聲音平穩,開始組織她的遺言“我我真沒想到自己會死在這里,我好不甘心我都沒有成功離開過家門,也該讓我好好玩玩,去長長見識,學好多本事,然后再死吧。”
“我爹娘該多傷心他們那么疼我,這幾年我盡顧著跟他們作對了,都沒好好跟他們說說話。”
云川那邊傳來一聲輕微的咔嗒聲,金鐲子上一個掉落的圓環被安了回去。
謝玉珠轉過頭望向云川,輕聲說“還有云川姐姐,我們誤入噩夢,歸根結底是因為我想要看魘師比試,是我連累你了。”
“那個法術也不知道你怎么弄的,雖然出了岔子但也很厲害。你腦子這么聰明,如果能活得長一點,沒準會成為葉憫微那樣的人呢。唉這么說,你死比我死還要可惜,我什么都不會,要是我能多活幾年”
謝玉珠說著說著,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落下,在熱浪下迅速蒸騰成水氣。
云川毫無反應,她坐在刀尖上,刀尖刺入的速度比謝玉珠快得多,身下的斗篷漸漸被血滲透,她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