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燈都沒點,便拉開房門出去了。
夾雜著雨氣的冷風灌進,溫瑜手臂上竄起一陣涼意,她微怔地看著門口的方向。
做噩夢么
蕭厲到樓下的院子里,掬起水缸里的雨水胡亂澆在了臉上,冰冷的水流總算壓下了些心中那股躁亂。
他兩手撐在缸沿,長睫往下滴著水,望著缸中自己那被不斷滴下的雨水攪起漣漪的漆黑倒影。
那張蒼白年輕的面孔上,痛苦和隱恨交織。
心底那些瘋狂翻涌的情緒快把他給扯碎了,只是腦子在這情緒臨近失控的邊緣,又異常的清醒。
他明白的。
她屢屢趕他走,是因為他于她,始終是個外人。
也因為他不夠強。
他若是陳王,是魏岐山,她大抵便不會一次次地推開他了。
蕭厲有些難堪地閉上了眼,在雨幕中僵持那個姿勢站了許久。
兩日后。
城內流民聚集處,一行衣裳襤褸,頭戴斗笠的人聚在往下滴水的簡陋雨棚里。
從官府施粥處討了碗粥回來的護衛,捧著粥遞給棚中咳嗽不止的瘦削中年男人“老爺,暫且沒弄到藥,您先喝完粥潤潤喉嚨。”
站在瘦削男子身側的一孔武漢子端過粥碗,瞥見碗底沉著的那幾粒米,火道“這是粥么刷鍋水還差不多”
一臉病色的中年男子咳嗽道“罷了罷了,遠老弟,都這時候了,還挑什么”
孔武漢子罵道“若放在往年,賑災膽敢煮這樣的粥,整個忻州衙署官員的腦袋都不夠砍的”
中年男子神色便黯了下來,只說“你也知那是從前了,南邊比起當初的洛都和奉陽,已算好的了,忻州剛反,鄰近的州府便也跟著反了,他們互相牽制住了,底下的百姓還能在夾縫里找條活路”
他喝了一口沒什么米味兒,反溢著霉味的粥水,忙一口吐了出去,卻仍是被那味道嗆得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旁邊的護衛忙替他拍背。
孔武漢子道“你慢些喝,著什么急”
李洵連連擺手,說“霉米煮的。”
孔武漢子虎目一瞪,端起粥碗放到鼻下聞了聞,果真聞到了一股霉味,怒不可遏,當即便摔了碗,罵道“忻州這群天殺的王八羔子”
李洵已紅了眼“也不知翁主這一路是怎么走到忻州來的”
他問孔武漢子“底下人可打探到通城征兵的消息了”
范遠雙手撐膝坐到了板凳上,泄氣搬搖了搖頭,說“忻州官府正四處拿人呢,都躲得深。”
隨即又有些納悶地道“不過通城不是做了裴頌的走狗么翁主怎似和通城關系頗密切我向流民們打聽關于通城征兵的消息,流民們也是對那支通城軍贊譽有加。聽說忻州官府開始施粥,就是因為那支通城軍征兵時,還給百姓們送糧
贈粥,引得流民們對忻州官府頗為不滿,官府那邊才也跟著開倉布粥。”
他看向李洵“你說,莫不是通城投誠裴頌,有什么隱情”
李洵咳嗽道“這便只有找到翁主后再詢問一一了。”
兩人正說話間,忽見一斗笠掩著大半張臉,身穿箭袖玄袍的男子朝這邊走來,對方下頜無須,瞧著頗為年輕,在棚下抬眼看他們“勞請問個路。”
這一抬頭,露出的一張臉倒是頗為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