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椅上,靠著椅背微仰著頭,眼上搭著帕子,吩咐昭白“押送回來的那些陶郡官員,明日先讓李洵大人前去游說規勸一二。”
昭白道“聽范將軍的意思,那陶郡郡守脾氣頗硬,他若是寧死不肯歸順咱們可如何是好”
溫瑜說“寧死不肯歸順也留他性命,圈禁起來就是了。我們奪了一個陶郡,接下來還會有李郡、吳郡,大梁從前被外戚把持了十余載,不少官員都曾受黨爭迫害外放,對朝廷有怨。我要完成的,是父兄未完成的大業,把大梁從朽土中扶救起來,雖說如今看來,其艱難已已不亞于重起樓閣。”
熱敷的帕子已冷掉了,溫瑜抬手取下,眼周被帕子蒸得微紅,眸光卻是沉靜且堅定的“但我會建起一個比從前更好的大梁。太傅曾教導兄長,仁者方可得人心,從前大梁虧欠那些官員和百姓的,總需要我還回去的,裴頌讓天下人懼他,我,要讓天下人服我。”
昭白重擰了帕子準備遞給溫瑜,聽得她這話,淺愣了一息,說“翁主其實比世子更像王爺。”
想起已故父兄,溫瑜眸中有了淡淡的悵然,說“兄長的性子像母親,在父王被選做儲君前,他更喜侍弄他院子里那些花草。當初想求娶嫂嫂,旁的世家公子送的禮不是珠釵首飾便是錦緞玉石,就兄長抱著他養了多年的一盆蘭花在江府外等嫂嫂,一站就是一上午,見著了人卻又羞窘得話都說不出,對著嫂嫂念了一首蒹葭,便放下蘭花跑了,以至后來都有了均兒和阿茵,嫂嫂都還拿這事打趣他”
溫瑜似想笑,最后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眼中浸著悲意,卻也哭不出。
她的眼淚好像是在雍城那場大雪里流干了。
她合目緩了一會兒,再睜開眼時只道“喚李洵大人他們過來吧。”
第二輪議事,商議的都是些瑣碎卻又不得不捋出個章程的事宜,等一切都拿定主意后,李洵在離開前忽道“翁主,您已冷著李垚一干人多時,陶郡那些人您都有意啟用,李垚他們,您作何打算”
溫瑜似凝思了片刻,說“的確是時候去見見他們了。”
前來投奔的謀臣們,多住在前兩進院子里。
李垚因屢次沖撞溫瑜,得了冷遇,當初以他為首的謀臣們,多已不動聲色同他疏遠了關系。
溫瑜的諸多功績,從別的謀臣口中傳到了小院里,跟著李垚的謀臣們,愈發覺著面上掛不住。
他們也曾勸李垚向溫瑜服個軟,但李垚脾氣又臭又硬,要么冷哼一聲不予理會,要么將出言之人罵個狗血淋頭,漸漸地,也沒人敢再提。
溫瑜由昭白和李洵陪同著步入偏院時,李垚一身布衣,頭發稀疏花白,正如一田舍翁般,拿著個葫蘆瓢在清理出來的一片荒地里給瓜苗澆水,嘴里還哼著小調,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
李洵咳嗽了聲,說“李大人,翁主來了。”
李垚曾官拜中書令,雖在帝權勢微、外戚獨大后,憤而辭官歸隱,但底下人
多還是以他從前的官職稱呼他。
李垚聞言,只朝著院門口瞥來一眼,隨即繼續侍弄自己的瓜苗。
昭白見狀皺起了眉頭。
李洵見他仍是如此失禮,心下也是一個咯噔。
他在溫瑜身邊的時日不久,但已大抵摸清了些溫瑜的性子,比起世子的溫和,他們這位翁主,性情其實更為剛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