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瑜瞥過那輿圖上密密麻麻的標注和修改印記,只覺先前被水珠砸到的手背處隱隱炙痛。
仿佛落在上邊的不是雨水,而是滾燙的油珠。
她撐額靜靜看了那輿圖一會兒,終是狠下心道“我同南陳結盟就能得到的東西,為何要跟你賒賬借南陳的勢,同北魏議和,大可不費一兵一卒就拿到忻、伊兩州,也不需要在百刃關囤兵戒備強敵,如此,才是百利無害,不是么”
蕭厲聽到此處,面上已經有了明顯的蒼白。
“況且”溫瑜話卻明顯還未說完,她抬起眸子,毫不避讓地同蕭厲對視“我想蕭將軍大概是誤會了什么。”
她指尖挑起蕭厲放在梳妝臺上的香囊“我帶著這木雕,只是極喜將軍昔時所說的魚躍龍門四字,而非是別的,將軍幾次逾矩,實在是叫本宮難做。”
悄無聲息間,她已轉換了自稱,似乎當真已為此困擾厭煩了許久。
說罷指尖一松,那裝著鯉魚木雕的香囊便砸到地上,香囊上的系帶早已松散,里面的鯉魚木雕摔落出來,滾至蕭厲腳邊。
她似不以為意地道“這木雕既已丟了,本宮就當從未被找回過。”
蕭厲微側著頭,大半張臉都隱匿在了陰影中,只能看到他頸上的肌理線條繃緊,喉頭似乎艱難滑動了下,才繼續問“那堵河堤時的披風呢”
溫瑜似乎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說的什么,神情莫名地道“本宮當日前去巡視,賞賜了不少東西下去,蕭將軍若不提,本宮怕是已不記得這回事了。譚毅將
軍說你不眠不休守了好幾日,本宮去往大帳時又見你伏案睡著了,才讓底下人尋了件披風給你。此事也讓蕭將軍誤會了么”
那最后的問句,最是誅心。
她坦然同蕭厲對視的一雙眼里,全是尖刺一樣的冷漠。
蕭厲算是嘗到了粉身碎骨是個什么滋味兒,他緩了許久,還是只能抬手蓋住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說“抱歉,是我自作多情,給翁主帶來了諸多困擾。蕭厲在此祝翁主和陳王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嗓音啞得像是沙石在瓦礫上劃過。
說罷轉身大步往外走去,垂下的指節間沾著濕痕,開門的剎那,冷風和水氣齊齊襲進屋內,一柄黑鐵寒刀也架上了他脖子。
蕭厲保持著開門的姿勢垂首而立,亂發遮住了他的眼,他絲毫沒有要同來人動手的意思。
昭白被引出去在暴雨中兜了一圈,渾身濕透,遠處還有喊著抓刺客的嘈雜聲音。
她架在蕭厲脖子上的刀刃往下滴著水,刀鋒已陷進蕭厲頸上的皮肉些許,溢出了血線,她滿臉怒容,似乎只要屋內的溫瑜一聲令下,就會斬斷蕭厲脖子,卻在看到蕭厲雙眼時,淺愣了下。
屋內也在此時傳來清沉的一聲“放他走。”
尾音被雨簾隔絕,叫人聽不出情緒。
昭白往里看去,只瞧見珠簾后溫瑜對鏡而坐的一道背影,她心情復雜地看了蕭厲一眼,鏘聲收刀回鞘。
七八名被引出去后匆忙趕回的影衛瞧見這一幕,也收了刀,沒再攔蕭厲。
蕭厲垂首踏進雨幕,宛若一條喪犬,再也沒回頭。
昭白在他走遠后,一身濕意進屋,在珠簾外單膝跪下,“是奴護衛翁主不周,請翁主責罰。”
溫瑜平靜道“蕭將軍剿匪探得軍機,今夜前來只為上報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