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對方做的那些事,遠遠超出了師兄對于師弟應盡的職責范疇,他并非遲鈍,心知肚明。
出于多少偏心、私心,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明知那句“把自己送給你”不過是少年不經事的無心之言。
可在那之后,總有人在他歷練上山后遠遠坐在屋頂向他招手,然后跳下去,向他跑來。
總有人在夜里偷偷溜進他的房間,愁眉苦臉說自己怕黑怕冷,然后十分不要臉地蹭到他的床榻上。
雖然每次都會被他無情趕走。
從此每一次見面都有了溫度,從此那一向不準人碰的干凈床榻,漸漸染上別人的氣息。
明明是對方主動招惹,是他一向克制。
可轉眼間那人已然長大,緊握著他的手,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他該如何回應。
沒有言語能形容此刻復雜的心情,單純的應許或拒絕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閉了閉眼,無聲嘆道“只要你能活下去”
感受到少年緊握的手再次用力,幾乎要將他手骨折斷。
“我就答應你。”
幾字從楚問口中輕聲吐出,卻震聲落地。
宿回淵感覺自己仿佛被天上的大餡餅狠狠砸了一下,頭腦暈乎乎的,整個人都要飄了起來。
“當然能活下去。”他緊忙說道,“你在我身邊,我怎么舍得死。”
楚問只說“只要你能活下去”。
然而什么時候算是“能活下去”,如何算是“答應”,并沒有講。
宿回淵自然懂得,但沒有問,他寧愿把這當成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愿景,甚至是一顆哄人的蜜糖,他都甘之如飴。
他從身側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子,雙手遞出送到楚問面前“之前的短劍,做好了。”
又倏地想縮回來。
畢竟這短劍并不算精致,也并不是一個很能拿得出手的禮物,只是之前答應了楚問,如今做好了便要送給他。
可萬萬沒想到,是在今天這樣一個特殊的場景下,他無端想到了“定情信物”這個詞語。
這把短劍若是有這樣的意味,便顯得尤為寒酸了。
但在他縮回手之前,楚問已經伸手接過來,打開木盒子。
宿回淵囧聲道“其實這個禮物不是那個意思,但是我沒有其他的”
“沒關系。”他聽見楚問含笑道,“我很喜歡,謝謝你。”
他極其快速地抬頭,試圖用眼神捕捉到對方眼中尚未消散的笑意。
只揪到了一點尾巴。
他撞見了他微彎的眼角,像是天邊濕漉漉的下弦月。
他卻妄想,把對方這副模樣永遠刻在心里。
要是能永遠這樣該多好,他心里想。
那時的他未曾料到,僅在數年之后,清衍宗事變,他親手殺了師尊松山真人。從此兩人一夜間從親密無間變成了分道揚鑣的宿敵。
從此人間鬼界,山河路遠,再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