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因此,無論他說何話做何事,都被當成小兒心性,難受重視。
他記得奚昭剛進月府一月時,他和公孫家的小兒子比試射箭,以一件松石綠箭筒為籌碼。分明三箭全中,那公孫家的兒子竟耍起無賴,非要搶走那松石綠箭筒。
箭筒為小,駁的卻是月家臉面。
他意欲爭辯,卻被月楚臨攔下。不僅將箭筒給了公孫幼子,還要斥他無禮。
要只到這兒,也沒什么。偏偏那公孫幼子叫囂到他面前來,讓他不若將弓早早折了去。
他咽不下這口氣,在公孫幼子離開時,一箭射在他的衣襟口處。七八尺高的青年,被他釘在兩人合抱的大銀杏上掛了小半天。
后來被兄長責罰,在戒堂里跪了整整十天。
府中奴侍懼于兄長威嚴,沒人敢來看他。奚昭卻跑來,說什么一個人待著最為難受,給他帶了些解悶的玩意兒。
他那時正在氣頭上,不愿過多搭理。
直到最后一天,她又來了,手里還抱著個半人高的箭筒。
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手上破了好幾道血口子。
看著跟被打過一樣,卻像什么事兒都沒發生一樣,站在他跟前說“你喜歡那箭筒那人是惹人厭,看模樣還比你年歲大呢,今天竟還抱著這東西進府來四處炫耀。我便將這東西弄來了,送你。”
之后他才聽鶴童說,不知她說了什么話,竟惹得那公孫家的幼子非要打她。兩人便打了一架,那公孫不擇手段,竟使妖法操控著樹枝條子傷了她。
公孫家要送重禮賠罪,她金不要銀不要,只要了那一樣箭筒。氣得那公孫家的有火撒不出,臉都憋青了。
他拿著那箭筒,心底五味雜陳。
自小得到的東西多,唯有這一樣箭筒,沉甸甸的,重到他難以拿起。
問她為何這樣,她只說“當時在惡妖林你不是救過我一回么,便算答謝了。而且,當時本就是你贏了,也沒做錯什么。”
再往后,太陰門一位長老與他遞信,想讓他接手太陰門處理妖亂的事務,卻被兄長以一句“阿郤年歲尚小,經驗淺薄”給拒了回去。
他頭回對自己生出疑心,和奚昭提起此事,問她自己是不是太過差勁。爹娘在時,將他當小孩兒一樣看待,什么要緊事都只信任兄長。父母離世,兄長仍舊如此。
她聽了,目露嫌棄地讓他快把眼淚擦干,別弄得到處都是,然后說“我倒覺得你的箭使得不錯。”
僅這短短一句,便讓他想了整晚。最后他頭回越過兄長,給那長老遞了封信,接下了太陰門的事。
最后他確然做得不錯盡管又被兄長批評了兩句。
諸如此類的事太多,不知從何時起,起伏在心間的已遠不止好奇,還多了些傾慕。
無法受控地抽生而出,也越發壓抑不住。
但這些事被他埋在心底,誰也不愿說。由是他敷衍著向太崖解釋“她頭三月住在府里時,發生了一些事。后來我覺得她身處太陰城,總得學些法子自保,但修煉又太慢,而且太陰城也沒什么仙師。我想了兩天,便跟大哥提起了此事。”
“見遠如何說”
“他說,有個法子能行。”月郤遲疑一陣,但最終還是開口道,“將她的魂魄取出來,再在魂魄上刻下百骸月印。如此,便能將我和他的修為勻給她一部分。”
“百骸月印”太崖垂眸細思。
要是這東西,難怪月郤一直不愿講出來。
百骸月印能轉移修為,是月家秘法。
但能轉移,就能強行剝奪。因此,這法子也是禁術,早在百多年前就不允使用了。
“是。”月郤道,“起先我不同意你也知曉,取魂得多難受。但大哥說,會想辦法幫綏綏減輕痛苦。恰好那時問星也想和她接觸,刻下百骸月印,她和問星來往也不會受傷。”
太崖的手輕敲著桌子,思慮許久。
最后道“你兄長多半騙了你。”
月郤怔住。
太崖緩聲道“百骸月印是將你和他的修為勻給她一部分。暫且不談他是否愿意奉出修為,如今他的影子已然出現畸變,現有的妖力都難以壓制住影子,若再分出去一部分,會如何”
“那他”
“再者”太崖打斷他,“若是想刻下百骸月印,贈她修為,應為好事。為何還要在奚昭體內種下禁制,不允她出府”
一時間,月郤只覺腦中似有蜂群沖撞,撞得他頭腦轟鳴。
“可兄長,沒理由”
太崖輕笑,似作揶揄“見遠的心思,月二公子怕是難以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