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證明他和爺爺有血緣關系,那就說明他是父親的孩子,那就說明奶奶罵的“孽種”和賤人”只是她宣泄怒火的一種方式,那就說明他這三天來的胡思亂想,真的只是胡思亂想。
可拿到鑒定結果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荒謬不堪,天旋地轉
他是母親的孩子。
也是爺爺的孩子。
一時間所有的問題都有了解答,他終于明白自己和宋池的待遇為何天差地別,他終于明白家人的憎惡到底從何而來,終于明白七歲那年母親犯病后為什么差點掐死他,終于明白爺爺為什么總把爸爸往國外派,終于明白為何家里的所有人都不怎么敢看爸爸的眼。
宋瀾踉踉蹌蹌地走到路邊,扶著墻嘔吐了出來。
他覺得惡心。
得知真相后的宋瀾再回到宋家,就覺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那么荒誕,令人作嘔。
他看見奶奶在媽媽面前趾高氣揚,又嫌棄又憎恨,像是婆婆看著自己的兒媳,又像是正房看著丈夫的小妾。而媽媽在奶奶面前越發謹小慎微,伏低作小,幾乎要卑賤到塵埃里。
他看見母親與父親視頻通話時,臉上的表情乖順到極點,眼里的情緒濃烈,分不清是愧疚還是思念。而她掛斷電話后,卻用一種厭惡至極的目光看向宋瀾,就像是看著一道刻在自己臉上的疤。
他看見奶奶無故找茬,罵他“寶木集團的繼承人連這種題都會做錯”,而她用新定制的鞭子打宋瀾的脊背時,目光又是嫉恨,又是怨毒。
他看見
他看見爺爺在接過母親奉上的茶碗時,目光在她胸脯流連許久。
而當天晚上,母親就換上一身青色衣裙,描眉畫唇,撐著傘,裊裊走進雨夜里。
宋瀾跟到爺爺的閣樓前,惡心得胃部翻涌,吐得昏天黑地。
然后他騎著自行車,迎著一路風雨,逃出了宋家老宅。
宋瀾在外面流浪了大半年,并在最想自殺,最想了結自己這一身臟污血液的時候,遇見了一只滿臉灰塵,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小猴子。
他曾想過,永遠都不回那個惡心的地方了。
直到聽見父親的死訊。
“父親是聽到了我離家出走的消息,才從國外趕回來的。”宋瀾說。
“但我當時藏得太好,沒有住過賓館,沒有坐過火車,沒有留下過任何身份信息他盡心盡力找了我好幾個月都沒找到我,卻找到了我夾在書里的親子鑒定報告。”
宋瀾把江岸抱得很緊,幾乎要讓江岸難以呼吸“當天夜里,他就喝了酒,從束星閣跳了下去。”
宋瀾從電視上看到父親的死亡報道,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家時,宋家老宅已亂成一鍋粥。
奶奶看見他時,目光怨毒,恨不得撕碎了他。
媽媽拿著匕首劃傷他的肩膀,大聲哭喊,說是他這個孽種害死了爸爸,聲稱要讓他還命。
宋池蜷在角落,第一次在眾人面前發了病,倒在地上不斷抽搐,最后和母親一起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爺爺一夜之間生出許多白發,瞬間蒼老了二十歲,身體大不如前。
十四五歲的宋瀾站在混亂無比的宋家老宅里,看著瞬間蒼老的爺爺,看著癲狂發瘋的母親,看著目光憎恨的奶奶。
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話。
那個喜愛孫悟空面具的,兩次把他從死亡之地拉出來的小孩,曾用石頭在橋洞的地上寫下
那你不該尋死,應該讓做錯事的人去死。
宋瀾把目光移到父親的靈棺上。
他的腦子從未如此清晰明確過。
他想,也許父親的死亡真的和他脫不了干系。
可在場的爺爺,奶奶,媽媽每一個人都比他罪孽深重。
他要讓這些人全都為此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