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手指在空氣中懸停,似是憑空凝固成舊日雕塑。旁邊的李維麗和聞英秀都跟著這道聲音抬頭往聲源處望去。
攝制組內嘈雜的漩渦好似都在那一瞬停止,遠處有個人從正中央憑空躍了出來。
在做足心理準備來到這個劇組之前,付汀梨有設想過,如果孔黎鳶要在她的生命里再次出場,會是以一種什么樣的方式,才能將那個在加州夏天沖撞到她車前的女人完全掩蓋。
戲劇化一點,是她三百六十度摔倒后摔進孔黎鳶的懷里;現實一點,是陌生到彼此都默認記不起那個夏天的眼神;再夸張一點,是孔黎鳶扔上五百萬在她面前,讓她把那些照片刪掉。
唯獨不會是現在這種。
在她不算貧瘠也不算沉悶的二十四年人生里,她以為自己已經見過數一數二的世面和風景。
但當她看到,一個恍恍惚惚的,騎著一匹白馬不緊不慢地踏過濕漉漉的冰冷冬天的女人,在她面前逐漸變得清晰時。
一切都好像失了真。
付汀梨才遲鈍地注意到,周圍騎馬的人不只這一個,馬匹也零零散散地散在四處,她跟著李維麗來到的是一個類似馬場的地方,背對著冬日荒蕪樹干和直射下來的太陽,四處散落著棕色白色的馬匹,以及騎著馬拍攝宣傳照的演員和跟在馬下尋找角度的攝影師。
這是一個影視基地,連民國建筑和古城都可以同時存在,什么光怪陸離的事情都可以發生。
譬如,一個穿著棕黃色毛絨牛皮風衣的女人正騎著一匹白馬,朦朧而清晰地向她走來。
女人黑發筆直地垂落在肩頭,細窄腰帶在瘦細腰側系著松垮的結,隨著馬匹緩慢的步調飄搖著。
像一只隨時會散落的蝴蝶,又像一張隨時會攤開的迷離大網。
敞亮涼薄的冬日馬場,周圍騎在馬匹上的人或是小心謹慎,或是亢奮嘈雜。但基本都被冷冽的冬裹上一層渾郁干燥的紗罩,沉甸甸的。
唯有這個女人,手里垂著馬鞭,驅動馬匹徑直地朝她踱步過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白皙脖頸透出青色血管。
緩緩停在她面前幾米,任刺目日光在側臉淌動,任晦暗陰影和燦白日光在她們中間劃出一道極為鮮明的界限。
鮮活得似是液體淌在視野之前的那種質感。
付汀梨下意識垂眸,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沒辦法摘下口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躲。
可還是沒能躲過那雙眼。小心翼翼地側了身,身旁的李維麗在女人慢條斯理地下馬朝這邊走過來之后,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她被迫捂著口罩抬頭,才得以看清女人驚心動魄的眉眼。
然后真的一個踉蹌,差點絆倒,卻被一雙溫熱柔軟的手扶住手腕。
她狼狽抬眼,好像還記得這人手指撫摸她濡濕頭發時的柔情和平靜,似乎也還記得這雙手慢慢拖著她的手,按住對方腰間那只鮮艷飛鳥紋身時的膩滑觸感。
遲鈍的身體記憶不由分說地被喚醒一秒,提醒她眼前的這個女人,是一個由瘋狂與平靜揉雜而成的矛盾體。
而一秒過后,她將自己僵硬冷冰的手腕從孔黎鳶手里掙脫出來。
對方深邃的目光似是鉤子,將她臉上那層薄薄的口罩撕得七零八落,不由分說地將她抓住,然后不緊不慢地說,
“這位老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