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客氣地懟回去,“我才是瘋了就這么被你騙回來,真讓你在外面頂一頭債,我還回國開工作室住大平層開著車到處玩,真開業了還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啊”
車和房都是身外之物。
她以為她二十四歲,正年輕的年紀,有手有腳有夢,便什么也不畏懼。
可二十多年的富足生活,什么都不缺,什么苦頭也沒吃過。沒人教過她如何應對隔音效果差能聽到隔壁打呼嚕和樓下小孩亂叫,沒有電梯需要爬六層樓才到,出熱水慢水壓也小的老破小出租屋
上海漫長無際又冰冷刺骨的冬天,以及投出去卻了無音訊的幾百份簡歷。
興許是因為忙著周轉調停,電話里喬麗潘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沒和她聊幾句就匆匆掛了。
付汀梨異常怕冷。
沒有空調的冬天很難熬,是怎么睡也睡不暖的手腳,以及曲膝蜷縮著才能勉強維持體溫的身體。
還有一場又一場疲乏而鮮活的夢。
夢里是復古老車車載收音機里飄搖輕快的音樂,是她輕輕隨著鼓點節奏敲打著車窗的手指,是加利福尼亞三十六攝氏度的日落
是恍惚間,熟悉而飄淡的煙霧,以及繚繞煙霧緩慢散開后,枕在她腰腹處的女人,黑色長直的發散在她皮膚上。
鼻息安穩地灑在她腰間,無處安放的手指慵懶地撥弄著她柔軟的金色頭發。
以及一個微不足道的吻之后,被沁進她皮膚每一處間隙里的氣息。
光轉影移,日暮虛浮,她們像飄在天上,又像枕在不知道開往哪個方向的車里,就這樣仰躺著,周遭好像淌滿了滾燙自由的生命力。
驚醒的那一瞬間,付汀梨覺得好熱。明明手腳都冰涼,背后卻冒出薄汗。天還沒有亮,她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
連喝了幾口,才將過快的心跳緩解下來。卻又瞥見在桌上放置著的車庫門禁卡。
發呆的間隙,回憶起剛剛的夢,又不自覺地想起昨晚的劇組聚餐。
開機第一天,整個劇組包了個火鍋店聚餐。她這些天胃口不好,吃了幾口,胃一被刺激就不舒服,捂著嘴到了廁所。
又吐了個稀里嘩啦。
回來的時候,聞見從包間里飄出來的火鍋味,臉色又白了幾分。索性就沒再進去,站在廊前窗邊透氣。
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她回頭,灰黃燈光似是蒙上一層冷霧,穿著冷白色風衣的女人走出來,微垂著眼,腰背挺直,被腰帶勾勒出清晰雅致的線條。
付汀梨還沒反應過來。
女人便抬眼,隔著廊前閃爍光影,與她對望。
只是吃一頓飯而已,孔黎鳶便又換了一身衣服和妝造,風衣上的任意一條褶皺,都珍貴得好似古希臘雕塑家精心刻畫。
付汀梨低頭,看到自己外套上被沾上的鍋底紅油,濃郁的氣味讓人無處藏匿。
輕笑了一下,然后又抬頭,與僅僅幾步之遙的女人對視。
面對狼狽潦倒的狀況,她偏要以一種坦誠敞亮的態度去對待這大概也算一種年輕的驕傲。
孔黎鳶盯她一會,收在衣兜里的手抽了出來,好似有往她這邊走過來的趨勢。
可下一秒,有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戴圍巾女孩沖上來,“孔老師,你來這邊那邊是抽煙區,別走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