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女孩盯了她好一會,才滯緩地眨了眨眼睛,又盯她的頭。
似乎想伸手來摸,又在空中遲疑,最終還是輕輕觸碰,
“你好你的頭,也好。”
特殊面容,口齒不太清晰,反應滯緩,典型的唐氏綜合征患者。
“你長得很像我一個朋友。”付汀梨被女孩摸她頭的動作逗笑。
“真的嗎”女孩瞪大眼睛。
“真的啊。”付汀梨認真點頭,“而且好巧,你也喜歡看展”
“對。”女孩繼續瞪著眼睛。
“她也喜歡。”
付汀梨瞇了瞇眼睛,她已經許久沒有回憶起加州,但這次還是忍不住回憶自己在加州的那個好朋友,
“而且她還很喜歡雕塑,我也喜歡,所以我們是好朋友。”
“后來她成為了一個模特,把一些雕塑作品用自己的方式展示,很多人都喜歡她。”
女孩沒有說話,繼續看著她。
“你這是寫的什么”付汀梨又耐心地問。
“我也喜歡喜歡雕塑。”女孩突然說,然后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過了好一會,冒出一句,
“所以,所以我們也是朋友嗎”
付汀梨說,“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話,我們就是。”
女孩點點頭,“那如果我們是朋友的話我就,就可以告訴你”
把本子往她面前一伸,“這是我想去看,看的展。”
風冷夜寒,人群熙攘。
付汀梨在限期的藝術生存期限里,交到一個新朋友。
她們頭湊頭地蹲在街頭。
彼此中間不夾任何雜質,研究著她們所崇尚、所追逐的藝術。
新年伊始,偌大上海,還有另一道視線,掠過同樣淡漠喧嚷的街景,靜默而空白地投在對面雜志記者的臉上。
記者是個維族人,長相立體深邃,正笑著問孔黎鳶,
“孔老師,你覺得對一個演員來說,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孔黎鳶平靜地想原來她們笑起來,眼睛里真的藏著月亮。
她對記者笑笑,很流暢地答,
“熱愛。至少對我來說,熱愛就是新鮮感的來源,一定要有自己熱愛的事物,不管是角色也好,還是單純的愛好也好,才不會一個人看起來空洞游離”
記者聽完答案,一邊在筆記本上記著一邊點點頭,“那孔老師一般閑下來的時候會做什么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間隔許久。
以至于記錄完上個問題的記者抬起頭來,注意到孔黎鳶停頓了一兩秒,才抬眼朝她笑笑,然后回答,
“不好意思我剛剛走神了。如果不工作的話,我應該也和大家都差不多,看看電影看看書啊,有更多時間的話就去游游泳”
孔黎鳶輕聲細語地說著,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嘴角正上揚著,語氣也恰到好處,說出的答案挑不出什么問題。
但她又好像完全游離在這個場景外,疲倦而隱秘地看著有個和她認識一輩子的女人在回答記者的提問,平白無故生起不耐。
不是對這個記者,而是對這個她認識了一輩子的女人。
也許她該冷靜地補充,比起看書游泳出去旅行,這個女人更喜歡搜集自然死亡的飛鳥標本,所以家里有個房間裝著滿墻的標本。
喜歡看電影,只不過是坐在這堆標本或者是說飛鳥尸體中間,冷眼旁觀電影里生命的逝去。
但直到采訪結束,她都沒有這樣說。因為她的經紀人建議她別這么說,和她說別做個特立獨行的,會被人當成瘋子。
雖然她不介意自己成為瘋子,但她還是沒說。
直到整理好材料的記者,笑著說,
“元旦快樂孔老師”
孔黎鳶看清記者偏淺褐色的眼,“你們那邊也過元旦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