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啊,至少我們維族過嘛。”記者說著又有些懷疑,“反正我家里從小就過。”
看了一下時間,
“耶時間還早嘛,正好趕上我媽給我做的油果子”
然后鞠躬,
“孔老師辛苦了工作再忙也要好好過節,來年才會順順利利嘛”
孔黎鳶站起來目送對方歡快離去,眼神深邃含笑,“辛苦了,我會好好過節的,節日快樂。”
直至記者離開。榮梧走上前來,盯著孔黎鳶睫毛細微的震動,
“孔老師,我們是直接回去嗎”
孔黎鳶微微仰頭,發藍的光影淌過她的眼窩,她看起來像是在發呆。
等榮梧又問了一遍,才微微回過神來,聲音輕得像一團散開的毛線,
“你不是說你媽媽讓你今天早點回去嗎,先回去過節吧,我自己開車回去就行了。”
榮梧愣了幾秒。
身上手機突然振動一下。她打開,是孔黎鳶發過來的轉賬信息,一個偌大數字。
她忍住點開的沖動,去看孔黎鳶。
孔黎鳶卻沒有看她,只是懶懶地把亮著屏的手機收起來。
坐下來,仰靠在沙發椅上,沒什么表情,或者是有表情的。
只是被晦藍光影,以及透明玻璃窗外豐茂擁擠的新年街景,襯得有些恍惚。
整個人像個落寞的櫥窗,僅僅裝著一團游蕩的空氣。
孔黎鳶好像在笑,又好像沒有,
“收了吧,節日快樂,工作再忙也要好好過節,來年才會順順利利。”
她把剛收到的祝福轉贈給了她,像是她的生命根本無法承擔如此平凡的祝愿。
新交的朋友要回去過元旦了,說是家里也做了暖乎乎的湯。
付汀梨松一口氣。
不是她不愿意和新朋友相處,而是希望,她的新朋友不會像她,在這樣的節日只能在街道游蕩。
興許是為了塑造冬日光景,風已經撲簌撲簌地刮起來了,還夾雜著些默默飄蕩的雪花。
上海又下雪了。
付汀梨走在路上,給自己哈氣暖手,面前圍繞著一圈她吐出來的白氣,讓她感覺自己就像被一條在冰箱里凍過的麻袋套住。
她沒往出租屋那邊走。大抵是因為,三十瓦的燈泡只會將零星的節日回憶照得更透亮,直戳她的心窩子。
雪雖然稀薄,卻能將過往的熱鬧凍住。
很隨意往兜里一掏,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她在天降橫財面前懵了神。
仔細摩挲,記憶還是跑了出來。
小時候貪玩走丟過幾次,有一次過了一天一夜被找回來,餓得眼冒金星頭昏腦花,小臉都癟了下去。
喬麗潘一邊罵她這么大了還不認路,可轉眼第二天又在她每件外套里都裝上錢,嘴里說著“至少再丟了還能吃頓飽飯”。
養成這樣的習慣后,她反而沒再走丟過。后來手機支付流行起來,她以為喬麗潘早已把這個習慣改掉。
誰知道,喬麗潘還是沒改掉這個習慣。
她也好像,還是走丟了。
雪花撲簌簌地落下來,好像掉在她眼睫上,融成了朦朧的淚花。
她吸了吸鼻子,打了個電話給喬麗潘,沒打通,估計也忙得不可開交,都來不及想起今天是元旦節。
她發了條短信過去,讓喬麗潘記得吃飯,至少吃點熱乎的。
晃眼,自己面前卻是陌生的街道,只能推門走進一家便利店。
任性地用一包煙和一個面包,拆開這張百元大鈔。腆著臉皮向店員借了火,將不知品牌的煙點燃。
雪太大。她只能躲到一個廣告牌下,光亮而模糊的光影淌到她臉上,淌到被她嗆出來的白霧里。
她還是抽不慣,還是被嗆得眼淚嘩啦的。
冒著火星的半根煙被碾滅,扔進垃圾桶,繚繞的煙霧終于熄滅,被濺上雪水的帆布鞋踩在濕漉漉的地面。
往廣告牌外走了幾步,卻又搖搖晃晃地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