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總要多想,才憑空惹來那么多七情六欲。
她現在像是配考慮七情六欲的人嗎
鑰匙插進門鎖,反轉了兩圈,發出細微的機械碰撞聲音。好像劃開空氣,又好像咯噔一下,在她腦門敲了一下。
她愣愣地抬頭,發現燈亮了。
這是六樓的聲控燈。她記得這棟樓一共六層,就六樓的燈是壞的,也就六樓的窗戶是對著對面大廈的,所以房租比其他層都便宜。
她上次開門還是摸著黑,甚至還被舊鎖刮出尖銳的疼,倒是沒出血,只手指本來就冰得麻木,尖痛便慢慢轉為鈍痛。
于是有些費力地去回想,這盞燈是什么時候開始亮的呢
指望著趕快拆遷并且壓根不住這里的房東,難道突然良心發現,真的把她六樓的樓道燈都趕在新年之前修好了就像她在電話里哄喬麗潘的那樣
鑰匙又轉了回來,開了鎖,門打開了,她在顯得特別亮堂的樓道里站了一會,看著黑漆漆的房間。
忽然“嘭”地一下,把門關了。
開始往下走,樓道里的聲控燈像一張張網,在她面前鋪開。她不受控地想起,剛剛喬麗潘在電話里問她節過得怎么樣。
她說
“挺好的,這邊還下雪了,我住的地方比較熱鬧,樓里小孩多,前兩天叫叫嚷嚷的,但這幾天都沒吵了。而且房東也挺好說話的,我說樓道里的燈壞了,她就趕在今天修好了。”已經過去的談話跟著她到了五樓拐角。她想才怪,她壓根沒和房東提過這事。
“哦,那你怎么過的沒和你那些朋友一起啊”拐角的樓道數字從五變成四,臨樓道的那戶正巧開門放垃圾,瞥她一眼,嘟囔著不知道一整天吵吵嚷嚷什么。
“有啊,交到了新朋友,也遇到了舊朋友。”四變成三,是門口理發店老板娘在打電話,倚靠在墻邊吞云吐霧,見她下來打了句招呼妹妹元旦快樂啊,什么時候再來做頭發。
“新朋友怎么樣”三變成二。有人淋了一頭雪噔噔噔跑上樓梯,念叨前幾天讓修還不修,難不成一到元旦,良心也返廠維修了
“挺好的,特可愛,也喜歡看展看雕塑,我們約好了下次見面再說名字。”二變成一。樓梯下的門前濕漉漉的,飄了一些碎雪進來。
“那舊朋友呢”她有些氣喘地推開單元門。
“特大方,請我吃一百個漢堡,下雪了給我撐傘,和我一起吃了湯圓,送了我手套。”單元門敞開,撲簌簌的雪花飛進來。
“挺好一人,我決定不害她了。”
門口短檐上的聲控燈在那一瞬間潑過來,巨大的亮光罩在她頭頂。
好像有三十瓦燈泡那么亮,亮到和巷邊的路燈幾近融合在一起,讓人再分不清明暗。
雪飄飄搖搖地灑在她身上,她稀里糊涂地站著,不覺得冷,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特地跑下來確認這件事,是亮是黑也不能說明什么。
有個小孩蹲在雪里,就在她們單元樓跟前,在薄薄的雪層里埋了個煙花,是那種在地上放的。
聲控燈快熄滅的時候,小孩摸著耳朵,把煙花點著了,噼里啪啦地放了幾十秒,或者是幾分鐘,她分不清到底有多久。
只知道,煙花一炸開,她頭頂的聲控燈便再沒熄滅。只聽見,小孩剛把煙花點著,就被家長攆著跑,
“大晚上不吃飯,放了一晚上了還在外面回家方家麗你是不是把奶奶給你的零花錢一晚上全用了方家麗你給我回來你聽見沒”
小孩捂著耳朵,跑過閃爍敞亮的煙花,跑過門前的付汀梨。
突然停住腳步,匆匆看她一眼,然后又往里跑,大聲嚷嚷著,
“沒有你不能罵我要好好過節來年我們家才能順順利利的”
而在漫長又短暫的廉價煙花里,白色雪花飛揚,落在鼻尖,刺得她皺了皺鼻子。恰巧遠處一聲汽笛傳來。
付汀梨站在比以前不知道敞亮多少倍的聲控燈下,煙花噼里啪啦地在她眼前炸出一片白亮。她看著小孩往里躥,恍惚地想
這個小孩,怎么會和孔黎鳶講一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