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色還未亮透,陸府上下便都忙碌起來。
菱歌正要送淮序去家塾中,早有蘇紈身邊的丫鬟來報,說今日家塾要暫停一日。
“阿姐,那我去尋予和表兄玩了。”
淮序喜上眉梢,小孩子不用讀書,自然是開心的。
菱歌本蹙著眉,聽他如此說,也就舒展了眉頭,道“去吧。”
覃秋走過來,為菱歌添了件外衫,道“姑娘進去吧,外面好大的風,仔細著了涼。”
菱歌沒說話,只望著不遠處的綠梅出神。
她記得,那個人說過,他是極喜歡綠梅的,因為綠梅自有風骨。
真是可笑,所謂風骨,也不過是人的意思。人說花有風骨花便有,說花媚俗低賤,花便當真媚俗低賤了嗎
她怎么會想到他的
菱歌有些心驚,一定是這幾日她憂思太過的緣故。
“姑娘怎么了”覃秋問道。
菱歌穩了穩心神,道“這樣大的陣仗,大約是大表兄要回來了吧”
覃秋松了一口氣,笑著道“姑娘不必擔心,大公子在外面雖有個活閻王的名號,待家中上下卻是很好的。”
菱歌正要再問,便聽得外面吵嚷起來,她的心不覺緊了緊。她在外面做下這樣不知廉恥的事,也許瞞得過旁人,她卻沒有信心能瞞過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陸庭之。只盼著他全然不在乎她這個表妹,更不會去細究她的來歷。
不多時候,便有人來請菱歌去前廳,說是大公子已到了。
菱歌看向思夏,道“去五公子那里尋了淮序,讓他去前廳。”
思夏知道此事事關重大,趕忙應下去了。
覃秋則隨菱歌一道,朝著前廳走去。
還未到前廳,便見前廳前已站了不少人,各房的人已到齊了,整整齊齊的站在門外,丫鬟、小廝們則遠遠的站在一邊,只等著主子喚自己才敢上前侍奉。
淮序已到了,乖乖巧巧的立在陸予和身側,陸予和也是一樣,縮著脖子站在陸盈盈身邊,全然沒了平日里的頑皮之態,連大氣也不敢出。
果然,在大名鼎鼎的錦衣衛指揮使面前,小小的人也懂了察言觀色。
陸承仲和陸齊叔攜著家眷站在一處,亦是一言不發。
陸辰安見菱歌來了,便故意別過了臉去,倒是陸予禮和陸盈盈朝著菱歌淺淺一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菱歌福身給各位長輩行過禮,便由著蘇紈拉著,站在了蘇紈身側。
蘇紈拉著菱歌囑咐道“你大表兄雖不茍言笑,可心里卻是最疼你的,不必害怕。”
“是。”菱歌應道。
蘇紈正要再說,便聽見陸承仲嘆氣的聲音。
她趕忙向陸承仲使了個眼色,陸承仲見狀,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頸,笑著道“我昨日書讀的晚了。”
整個陸家誰不知道,陸承仲是個不肯讀書的,四十歲才中了進士,雖是戶部任職,卻對算術、銀錢、民生一竅不通,若不是因著陸庭之,簡直是朝中混不下去。
蘇紈沒好氣道“是了,這些日子你舅父很是用功。”
這話說出來,連平素里不茍言笑的宋文君都勾了勾唇。
陸承仲更是羞紅了臉。
菱歌淺淺一笑,道“是。”
她笑得明媚,不知為何,陸辰安竟覺得心頭微窒。
他不覺多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移開了目光,仿佛方才什么都沒發生過似的。可到底,那笑容還是砸在了他心上,像是刺。
陸予禮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和陸盈盈相視一笑。
約么半炷香的時辰,前廳大門洞開,曹嬤嬤走了出來,道“老太太已和大公子敘完話了,請老爺、夫人、公子、姑娘們進去呢。”
眾人聽著,心里便都捧起一份小心來。
兩位老爺各自不動聲色的理了理衣冠,蘇紈和宋文君則相互幫著看了看頭上的珠釵發髻,又叮囑了幾位公子幾句,直到規整的挑不出錯來,才安下心來,魚貫走了進去。
因著陸家上下都仰仗著陸庭之過活,這份親情之外,便多了幾分敬畏。
菱歌雖不算身在其中,卻也是明白的。
蘇紈整理完畢,又看了看菱歌,見她收拾得齊整妥帖,才開口道“走罷。”
菱歌點點頭,便隨著眾人一道走了進去。
雖是晌午時候,前廳里卻并不算亮堂。
菱歌對陸庭之并無敬畏之心,反而擔心他看穿自己,便只由著蘇紈帶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低了頭垂眸靜候。
眾人卻已熱絡起來,雖是早已準備好的客套話,可當著陸庭之,到底還是泄了幾分氣,無端的,這話說出來就矮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