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阿姒做了個夢。
夢中有個聲音好聽的郎君湊近了,在她耳邊戲弄說要娶了十七歲的她,他的面容和身影隔著層紗般看不真切,唯獨聲音清晰。
且他的聲音,很像那個受傷的人。
可怪就怪在,明明那么好聽的聲音,話也是動聽的話,夢里的阿姒卻一陣心慌。
醒來后,她笑自己是鬼迷心竅了,竟因那人聲音好聽就做了那樣的怪夢。
她索性不去想,打算任其自生自滅,但凌晨時分,還是忍不住去看了眼。他竟還在那兒,看著似乎馬上就要死掉,阿姒猶豫不決,立在一丈開外盯著他看了許久,這郎君生得倒是儀表堂堂,難得之處在于,他雖受了重傷,但同她求救后見她無動于衷,也未再搖尾乞憐。
這倒是讓阿姒刮目相看。
對于有傲骨的人,她討厭不起來。
又見他目光雖淡漠但坦蕩磊落,最終,阿姒試探再三,確認他不會損及她,拿了瓶她用剩的傷藥給他,又喂了他一些水。
其實她并非活菩薩,救他也是另有所圖自己在此地舉目無親,爹爹和云娘雖說現在對她百般疼愛,但俗話說有后娘就有后爹,她得為自己添些保障,這人是習武之人且意志頑強,時下世道動蕩,一個武功高強的人便如一把利劍,指不定日后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若沒有江回,只怕她此刻已淪為權貴玩物。
阿姒也能看出,江回對她有情。
但出逃后,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卻未有半分逾矩,甚至為了讓她安心,刻意與她保持三尺距離,每日睡在屋頂。
他話少,可阿姒喜歡他的聲音,便常頂著副懵懂神情捉弄他,好逗得他多說幾句話。
那人雖冷淡,可不禁逗,面上不為所動,但總會被發紅的耳尖出賣了去。
想到往日種種,阿姒不由內疚。
她暗自祈求夫君不是行刺晏氏長公子的人,只是單純被事情所絆住腳。
待他回來,她一定對他好些。
這一日很快到了頭。
黃昏又近,對于阿姒而言,晨昏旦暮并無差別,真正讓她不安的是時間本身。
那把匕首不知被她撫摸過多少遍,江回仍杳無音信。她的勇氣像一根扯面,被一點點拉長,不知會斷在哪一個瞬間。
李嬸說,昨夜小院的門被雨沖歪了,怕流民闖入,因此用過夕食后,婦人便到半山腰搬石頭去了,打算夜里睡覺時堵住院門。
阿姒在屋里等了會,被困意折磨得快要垮掉,實在是撐不住了。哪怕豺狼虎豹來了,她也得睡上一覺,便慢慢起身,憑借著這幾日磕碰出來的方向感,朝床榻一寸一寸挪去。
剛摸到柜邊,忽聽院門外傳來響動,阿姒大喜,難道是江回回來了
可馬上,她舒展的眉頭狐疑蹙起。
聽上去外頭似乎不止一個人,凌亂的腳步聲遮蓋了許多聲音。
似有漢子在外吆喝。
“有人在么,官府搜刺客”
官府
刺客
阿姒正扶著柜子的門,心寸寸沉下。
江回當真是去刺殺晏氏公子了
瞎猜無益,阿姒也說不準,但不管是哪方人馬、目的是何,對她都很不利。
若未眼盲,還能周旋一二。可她看不見,連對方有多少人、說話時是何神情都不知道,他們可能假裝善意讓她放松戒備,再將她騙走,也可能邊安撫她邊仗著她眼盲而偷襲。